“除去上一次在餐廳,最近還有過類似的經歷嗎?”
暉的臉漲得通紅,連連搖頭。
“嗯,”她在記錄本上簡單而潦草地記錄下幾個字,“那么,我們就將這次經歷定義為應激性反應,是在面對特殊狀態下的防御行為……”頓了一下,她繼續說道:“和此前已經取得的療效不具有太大的聯系。”
“夏醫生……”暉緩緩說道,很久才鼓足了勇氣一般,“你有遇到過其他和我一樣的患者嗎?”
【在過去的數次訪談中,這個問題是出鏡率最高的一個。】夏的口吻仍然保持著溫柔,“說實話,沒有過。但是,【語氣不轉,】比起那些因為不比你輕的病態而造成的不珍視生命的舉措,這并不算什么;甚至,只是一種在不合時宜的情況下難以控制的沖動。”
暉握在手腕上的手攥緊了一下。
“而且,我們并不能一味地去追責,單純地認為這是一種反常態的行為,不加甄別而進行分析。事實上,我們仍然有一些點需要注意,譬如,解決問題的心態。”
“同樣在面對欲望的宣泄,有人以此為恥,但是他們仍然需要解決;而有人則以此為低俗的癖好,通過暴露的手段來換取他人的注意。既然有尋求隱蔽的場所,就說明你并不是一個在意識內欲求于此的人,就說明你本身也在積極地對自己初級的想法加以引導。因此,這個問題的實質在于我們如何去完成后續的控制;積極應對,并且學會多視角、辯證地看待,減輕因此而導致的過度焦慮,原則是不影響正常的生活。”
暉猛地抬起頭,幾根留海凌亂地垂下。“夏醫生……有沒有因為傷口感染而死掉的人?”
夏被突如其來的問題搞得有些疑惑。“……就我所知,致死的創傷往往是伴隨著外部環境中病原體的入侵;但是,身體同時也有一套自己的防御體系,并且,伴隨著一套有效的信息傳達機制。如果在創口恢復期間沒有出現炎癥等顯性的癥狀,就不必過于擔憂。”
暉的眼神再次暗淡下去。
“在我們過去的治療之中,我想我們取得了可觀的進步。”夏粗略地翻看了一下自己的筆記,各色顏色的筆跡分別在不同的時間里被書寫于此。“異常心理狀況的緩解,內省力的發展,自主感的增強,認同感的穩固,以現實為基礎的自尊心的增強,認識與處理情緒能力的改善,自我力量與自我協調感的增加,愛、工作與對他人適度依賴的能力的拓展,以及,愉悅與平和的情感體驗的增多。隨著治療的進行,我們將逐一完成以上的目標,并且根據個體的特異性來增添一些獨特的點。這一過程是前進而曲折的,最好的效果將在長程治療中取得。”
“不必了。”暉忽然說道,“我只是不想一直這樣下去。”
“……能告訴我原因嗎?”夏很耐心地問道。
暉搖搖頭,不作答。
“好的,最終結果以來訪者本人的意愿為準。”她笑了笑,對暉的決定給予支持。
“謝謝。”說罷,暉站了起來。臨走前,他停在了書房門口,“夏醫生,你見過黑色的羊嗎?”
“沒見過,但是我相信它存在。”
他放心地點點頭,“謝謝。”
房門被合上。
呆滯了很久,她起身走到書櫥旁,從上面取下一本有些陳舊的相冊。靜靜地翻看著,她用手輕輕撫摸銅版紙光滑的表面,自其上帶走一些時光的灰塵。【既然現在你能選擇面對,為何當初還要逃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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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請進。”
修身中長裙在埋下頭之后的視線里端正,標準的工作裝。紅楓抬起頭,鳴已經拿著一份資料站定在他面前。
“還順利嗎?”紅楓給了她一個笑容,“結果如何?”
“別取笑我了,主任。”鳴禮貌性地回應道,“這次的總結報告。”說罷,將資料放在了桌上,滑動著遞過去。
紅楓翻看了一遍。“很好。下個季度的董事會,我打算重新找個行政代表。”
“可是一直都是行政主任出席董事會,為什么……”
沒有言語。他望著鳴,眼神說明了一切。
“……!”她很快意識到了紅楓的意思,驚訝之余自然地推諉:“可是我……”
“琳以后跟著你,其他人員也沒有變動。你一直都在這個團隊里,相信大家都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反應。”他向鳴充分地展示自己的信任。
“……嗯。”
出乎紅楓的意料,鳴的狀態更接近于出神。
“怎么,不高興嗎?”
“沒。”鳴的確反應平淡。【這樣一來,夏豈不是……】
紅楓向前一傾,雙手相互抱住,置于顎骨之前,仍然望著她。“最近一段時間來說,綠葉樹的運轉也許因為個別【特殊情況】而不算很順利;除去常規處理以外,櫻花收購的壓力也一直頂在上面,并且越來越緊張。不過,我相信這個決定是正確的,【在潛伏期完成的部署將會有益于接下來的陣痛期,】也非常清楚你們有能力解決目前的僵局。”
頓了一下,他繼續說道:“董事會層面的事你不必擔心。大家都在籌備新一輪的融資,等預估市值達到以后就會上市;屆時,雖然對綠葉樹而言是一次大的挑戰,但同時也是一次值得嘗試甚至冒險的機遇。多方考慮下,大家也一致通過了這項方案,【相對多數通過,】中心方面也應該給予支持。”
鳴呆呆地望著那份放在桌上的資料,似乎并未聽進他在說什么。
“……鳴。”
“啊……”
“檢察院最近會來清算財產,作出評估報告。有機會的話,你多關注。【以后,這些都需要經過你手。】”
“嗯……”鳴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那我先走了。”
“……去吧。”
望著鳴消失在轉角處的背影,紅楓深吸一口氣后吐出。一切照常,只不過是過于清楚的未來將要降臨在不同的人身上。他自嘲地笑笑,【呵。這種情況下,誰又不是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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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午時,辦公區中的人們三三兩兩地離開,從樓下一路來到顧問處的鳴顯得像是潮水中的逆流。“周律師。”幸好,還算趕上了周沒有離開。“上次的事,確實多謝了。”
一個系著絲帶的禮盒。
周的眼睛從屏幕上挪開,快速地掃了一遍鳴和她手中的東西。“行政處的安排。”他很冷淡地回答道。
“我知道,但那也是我朋友的私事。”鳴的表情隨和而恭敬。
“工作上的事,你叫‘私事’?”周不懷好意地訕訕一笑,盯著她。【新主任,沒必要用這么拙劣的手法。】
“相對于中心而言,【你為之工作的機構。】”鳴的回答從容不迫,“醫師本人與中心協議外問題的處理額外耗費的精力應當算作是‘加班’,【你對于這份‘加班’卻是很聽話的。】”
周將一條腿疊在另一條腿上,睥睨著她,眼神里充滿了興趣。
“走,我請你飯。”周順手關上了臺式機,拿上外衣,和鳴一路走出了中心。
木質結構的內裝潢下,擺在大廳的開放式廚房用簡約的隔板分開;復古風格的豎掛麻布上寫著遒勁的字符,充當了菜單。
“刺身蓋飯。”
“叉燒拉面。”
短暫的等待后,精致的擺盤在墨綠釉瓷中盛放著送到二人面前。
鳴將一撮面條的頭尾夾在一起送入口中,閉上嘴唇安靜地咀嚼起來;略微地埋著頭,眼睛似乎是閉上的。
“……你不習慣吸面條?”周停下手里的動作,問道。
“任何響聲都讓我感到不適。”她笑了笑,“尤其是咀嚼時不會閉上嘴的人。”
周自感被擺了一道。“【我聽說,】悅納是你們的基本職業素養之一。”
“包容是為了改變。當你開始爭取的時候,就意味著你已經意識到了失去;任何的免于遭受歧視都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自覺的邊緣化。”
“也就是說,【你們】仍然存在著一條線。”
“比任何人都要清晰。”
片刻的沉默。
“這么說,那個醫師的私人患者似乎也就是如此。”
“情況還要更復雜一些。”鳴將筷子伸入只剩下湯汁的碗中撈了一番,旋即水平地放在了邊沿上。“一般來說,【他們】是在爭取性高雅交的權利,【僅此而已。】”
“她也這么想么?”周試探性地問道。
“也許正是因為不承認現實,她才會有相應的保護行為。【但愿你僅此而已,不要過度干涉到私人層面。】”
周會意地點點頭。“對了,還有個事想請教你。”
“你說。”
“上次說關于提檔的事;如果最后決定通過了,【就現在這種情況,】往后還有什么細節要處理?”
“決定通過?”周的臉上閃過一絲詭譎,“誰的決定?”
“相關人員。”
周的鼻腔里竄過一股氣流,似笑非笑。他開始關注自己面前的這碗飯,緩慢地吞下了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