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應該說已經沒有意義了。”周將捏成葉片形狀的青芥打散,混入淺碟里的淡口醬油中。“如果是【你說的這種情況。】”
“什么意思?”
“紅楓打算提你做行政主任?”
鳴的睫毛微微抖了幾下。“沒明說。”
“董事會每個季度都在召開,行政處的經理選拔也是聽上面的安排。他自己是綠葉樹的股東,起碼下個季度的上市計劃也是經過了他手的。”
頓了一下,周繼續說道:“早在半年前,體制內就已經有放話要整頓整個體系。傳統的科目都是大宗,老東西都聚積在里面,不是說攻下就能攻下的;所以,越市場的就越好拿捏。醫藥和設備,政府專門盯著這兩家弄。”
“綠葉樹是私營機構;藥物的支出,尤其是處方藥,必須經過醫藥總局。上面一只手扼在【你們】喉嚨上,越收越緊。不需要你們一天到晚謹慎什么,該來的都會來。”
“什么意思……”鳴心頭一緊,“難道櫻花國際……”
“櫻花自己就是最大的‘國企’。”
周擦擦嘴,用捏起的紙巾拭干筷子的尖端,整齊地碼在淺碟的邊沿上。“上市這件事,一開始我也很困惑;雖然我不涉及決策團隊的工作,但基本的形勢是看得清楚的:現在上市,無異于自跳火坑。后來我仔細想了想,覺得不對:紅楓自己在董事會控股應該不在少數,怎么會看著綠葉樹拱手送給別人;除非的話,只剩下一種可能,那就是他拉到了融資。”
她腦海中猛然浮現出在紅楓辦公室中發現的那份資料,【沒有封面,有意在隱藏什么……】
“我不能妄加揣測。現在敢公然在櫻花面前動手腳的,恐怕難以找到。”
短暫的沉默;周打了個響指。“檸檬啤。”
“你已經打算好不再長待下去了?”鳴擔憂地問道,一只手攥著手機頂在鎖骨上。
周將手中的長身瓶放下,塞入透明材質中的四分之一瓣酸橙上下浮動一番,大片大片的氣泡在水中翻騰后散去。“怎么說呢,還是對不住你。”
年近中年的男人笑了笑,無奈而頹喪的溫柔讓鳴有一種眼角濕潤的沖動。
“你,”她放下手,扶了扶高腳凳子,“以后打算去哪里?”
“看著吧,以后所有經濟命脈級別的產業都會入櫻花的手。”他拾起一張餐巾紙拭干手掌抓握后粘上的凝水,“如果不是甘于待在那種小世界里,【就像這間日料館一樣的個體,】未來的發展永遠都有托拉斯的影子,這是本世紀的潮流。”
“你還打算做咨詢?”
“沒有前景的,不如從頭再來。”
又是安靜。
周嘆了口氣。“這個事情,如果是你的話,我沒有什么傾向。之前讓你不要去觸碰這方面的事,還是站在中心的角度來說的;但是現在就你個人而言,冒一點遲早要擔的風險來穩定一下接下來的過渡期,確實也未嘗不可。”
“你還是篤定接手這副攤子的人是我。”
“除了你一個從醫師里爬出來的,其他人都是隨時隨地拔腿就跑,難道還讓他們來擔這個事情么。”
兩人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
“也還不至于。”周稍微拉回一點方向,像是刻意在慰藉她。“至少現在你上頭的那個人跑不了。就算退居后方,他還是會支持你的。”
鳴點點頭,【大抵也算他仁至義盡了吧。】
“我確實沒什么好語重心長的。綠葉樹這種私營機構也就如此;格局小,但是廟小妖風大。你才出頭,以后路還長,自己邊走邊看;性格里不喜歡拼的話,慫一點穩一點,也就這樣了。”
【我會的。】她如釋重負一樣地看著周,一股長亭送別的氛圍縈繞在周遭。
“結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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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再一次踏入了鳴的辦公室。這一次,她有了一種不平等的感覺,微妙而和諧。
“來啦。”鳴沖她笑笑,“坐。”
“怎么,新晉了?”夏的面頰上浸著酸。
鳴遞過去一只盛了水的紙杯。“沒那么快。”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有別的事。”
夏的眼神朝旁邊游離一陣后又回到了兩人之間。
“……上次的那個預約,我打算處理一下。”
白發少年半裸的照片同時出現在兩人腦海里。【她還是想插手這件事么……】
“雖然聯系不上對方,但還算是有一些發現。”鳴的手指扳動著杯壁,紙杯在微弱克服桌面摩擦的力道下斷斷續續地旋轉起來。“我最早察看過那封郵件。可以確信的是,那應該是定時發送的,詳情我以后會給你解釋。”
“早在那封郵件之前,對方就已經有過致電預約。當時并沒有指定過你,應該只是常規的客戶而已;但是,郵件上明確提出了目標醫師,這也就意味著……”
“我倒是覺得,如果對方不再聯系的話,也就不需要再過多討論這個問題了。”出乎鳴的意料,夏并不對這個話題表現出太多興趣。相反,她卻表現出一種熟悉的頹喪,【就和周一樣。】
“……”鳴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么進行接下里的談話。“所以說,你……”
“我自己這段時間也有事處理。”夏的回答很干脆,“沒什么太大的異常,還是以后再說吧,【你對這件事涉及得越少越好。】”
“是你的那個患者?”
默認。
鳴點點頭,順著說了下去:“檔案的事,其實可以下個月……”
“沒必要了。”夏打斷了她,“已經確定是短程,不會太久。檔案的事,就不需要那么麻煩了。”
鳴想到了章魚:觸手被一條條斬斷,留下一個不容易死的殘肢在海水里漫無目的地飄動著。她的表情很復雜,一如她此刻的心情;而這些只不過是被夏全部看在眼里,印證了她早就已經有所想法的推測。
“還是謝謝。”她作出了最后的婉拒,“這邊的事完了以后,我還是會回來正常工作;只不過,現在需要寬限一點時間,也是不得已的事……”
“會影響到你接下來的狀態嗎?”
瞬間的猶豫,被什么東西絆住。【她已經有所察覺了么……】“不會。”
鳴不好再繼續盤問下去,說出了結語:“好吧,自己多注意,快些處理。”
“我會的。”
起身之間,夏最后留下了一句,帶著淡淡的笑意:
“還是恭喜了。”
走過門口那道狹小的空間,夏的身影被磨砂玻璃透得斑駁而繚亂,逐漸縮小成為一團,消失在失去了立體感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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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應該是最終敲定的方案,現在又為什么……”紅楓面露難色,雙手攤開,背靠在椅子上。
“只是先后順序的問題,最后的效果不會有影響。”
“但是這樣一來,【我們】承擔的風險就更大:初期的融資不夠的話,上市后的股份分配畢竟還存在著一個時間差;這樣只是平添不必要的彎路。”
“這方面不必擔心,【我們】自有安排。”
【有什么安排?只要風險不在自身,當然可以隨意安排。】紅楓將原想說出的話咽了回去,轉而說道:“我只是覺得,既然我們進行的項目存在著既定的隱患,雙方就該彼此信任,以杜絕可能發生的不測。”
“呵,你這話什么意思?”
金的兩條腿張開坐著,一只手的手肘頂在大腿上,頭部略微傾斜;雙眼向上一翻,對紅楓的極度蔑視。
“威脅?”
“這不是威脅。我只是希望能夠你們能夠再作定奪,多權衡一下。”
“我只是代為傳達甲方的想法,同時負責協議雙方的交涉;如果你對項目本身的內容本身有所疑問,我建議你先不要擅自舉動。【自以為是的操作總是令人厭惡的,不識相,可笑。】”她稍微挪動自己的腿,頂在短褲里胯上的那塊鐵將布繃得很緊。
紅楓一度覺得羅的話是使人反感的真理。
“既然你們把患者安排在機構外,應該就不存在會影響到內部的醫患問題;縱然上面收束得再緊,只要你們謹慎行事,就不存在給人拿去的把柄。況且,現在僅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對你們而言應該是不困難的;你自己馬上退居二線,那個醫師自己也同意不提檔,一切很順利才對。”
“接下來的回報才是真正優渥的。試想現在的大環境下,除了環北重工,誰能擔保你機構以后的獨立法人身份?好好合作,至少資金方面的供應不少說,短時間內再怎么折騰都不至于被法院清算破產。那個國立醫院的醫生一走,現在你自己是董事會最大的股東,應該擔起責任才是。【為了這份最大的話語權,倒是連臨危撤資也不在乎了么。】”
紅楓陷入沉思。
“你們后續還打算讓我們跟進多久?”
“恐怕你們已經很少再有這樣的機會了。他很快就會結束治療行程,也算是減輕你們未來運營的負擔。”
一種不安全感開始在他的意識中彌漫開來。【那么,自然是要留得越久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