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理解。既然此次療程如此重要,為何環北先生會選擇綠葉樹作為合作的目標?”
“董事長對心理干預一直都不持有信任,此次也是無奈之舉。如果不是自己的兒子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恐怕也是不會嘗試自己長久以來不愿意接觸領域。即便如此,為了杜絕風聲,我們仍然沒有選擇體制內的系統,盡管那意味著更加的可靠。”
“呵。”
紅楓端起面前的茶水,飲了一口以后又放了回去。“這么說,你們也是長期妖魔化這門學科的信眾了。”
“還不算妖魔化;如果你們能夠成功解除【秋】目前焦慮的狀態,至少能證明心理干預著實有效。”
“秋……”紅楓一只手攥著另一只手的手腕,看著地面,沉思狀。“他果然是一直都不承認這個身份的么……【閉口不言,以為那樣就可以永遠被稱作‘暉’……】”
“【多重人格疾患,】這是很早就已經定論的了。只不過,也是董事長本人的固執,才至于今天這個地步。倘若能夠早一些進行治療,想來不會落得這么個麻煩的地步。”
“那么,到底是緣起于何呢?”
金猶豫了片刻。“我想,你的了解可以止步于此。”
“這不是最重要的,【我要怎樣去了解。】最重要的是,你們能不能帶著一個健康的‘秋’回去見環北冰零。”紅楓隱秘地一笑。
“這與我無關。‘秋’最終的療效幾何,完全是客觀的結果;我唯一的工作,就是根據這個結果來著手環北重工對綠葉樹接下來上市后的注資,不存在任何主觀上的傾向,【僅此而已。】”
“哦,沒有任何傾向嗎。”紅楓盯著金的盤踞著傲慢的媚俗雙眼,從容中積淀著自信。“試想一下,環北先生已經到了需要尋求【心理干預】來挽回自己的【兒子】,想來應該是情況迫切;櫻花一手遮天,就算是看似遙不可及的環北重工集團,也應該有幾分壓力,不是么?畢竟,這環城市里,還是有你們不少的衛星;僅僅是依托著那些流竄在幕后的能源,想來也是不甘心的。”
金側身靠在沙發的扶手上,身體半躺在柔軟的墊子上,全然一副聽憑的姿態,興趣盎然。
“既然環北先生能夠重視‘秋’——亦即我們的患者,那么,且不說未來,即便是當下,也應當是足夠的契機。【如果‘這樣的’秋能夠進入環北的系統,究竟誰會成為獲利方呢?】”
“你很有趣,醫師。”金折起一只手的手腕頂在腮上。“給你一個小小的忠告:不要妄圖去動搖一個你尚且不能窺全的龐然大物,【除非你找死。】”
紅楓翹起一條腿重疊于另一條腿上。“那么,怎么說呢;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光腳的,也就不至于怕穿鞋的。】”
金的眼珠莫名地左右巡游了一圈,狐貍一樣的神采。
“據我所知,‘秋’的狀況并不樂觀。大量的藥物所能維持的穩態已經一度到達了極限。即便是僅僅觀察客觀結果,想來這種情況也是出乎大家的意料了吧?”
“你怎么知道他在服用藥物?”
“從機構的醫師處開出去的藥物,【維思通利培酮片,單療程中超一倍的劑量】難道我還會不清楚么?”
金終于笑著拍了拍掌,無法不佩服他的一番話。【不錯,果然留了一手,】“是,確乎如此。”
“且不談論患者性取向的問題,我想事關人身安全,你我都有作為國家公民的義務來提防潛在的暴力犯罪因素;退一步來講,【自殺,】也不見得是一個可容許的考慮。”
“這么說,你有信心承擔【接下來的】治療了么?”
“不是我,”紅楓的嘴角用器物勾起,“是綠葉樹。”
金稍微舒緩了一點氣息。【老狐貍,該露的尾巴還是要露的。】
從空調里送出的冷氣裹挾著機械的味道填充了房間的每一處罅隙,令桌面上茶湯的領空更為輕易地騰起了一縷縷的水霧。透過那淡淡的香氣,兩人共同吐息著同樣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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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停在座機上的鳴的手此刻已經沒有了繼續下去的必要——電話的響鈴聲主動化解了她的許多想法:疑惑的,或者焦慮的。
到底是誰的來電?誰會在這種時候向單位上的號碼來電?對方源于什么原因而行為?有可能造成什么樣的后果?最終,究竟該不該接?看似毫無理由的問題此刻以瘋狂爆發的態勢涌出,哪怕微風掀動一根纖維都會觸及已經長出角質層的神經末梢。什么樣匪夷所思的情形,才會將人置于如此匪夷所思的境地?
她的確有些出神。
半小時前。
“主任,你找我。”
“坐。”
“……”
“上次你說的那個事,我已經私下找過夏醫生了。雖然說夏醫生的行為的確是違反了中心的規定,但是本著醫患自愿的原則,我們也并不好有所干預;最多,只能判定夏醫生違規操作,后續作相應的處罰,盡量避免日后再發生類似的事件。”
“……可是夏她自己……”
“我詢問過夏醫生的意見,她綜合考量以后也認為不要擅動為好。一來是對患者的保護,旨在整個治療過程更加平穩順利;二來,你也知道,最近中心的確事務繁忙,一時之間抽不出太多精力,唯恐不能妥善處理,還是維護現狀最為穩妥。”
“……【她說的‘不愿追究’,難道是這個意思……】”
“當然,我們還是有義務監督此次治療的。所以,我想你去稍作接觸,避免越界一類的事件。”
……
她接了電話。
“您好,綠葉樹精神護理中心。【如此相似的感覺,似乎只是不就以前……】”
“我有預約……”
電話那頭沙啞的聲音,僅僅是聆聽就已經可感撲面而來的頹廢,伴隨著一個似曾相識而莫名其妙浮現在眼前的男人的面龐。【是他……】
“我之前在你們這里有過預約,但是后來有事一直沒有聯系,不知道還能不能生效……”
消沉而平流。假若是往常,她應該會在心中定位一個抑郁氣質主導的求助者;然而,她的那種職業的關懷卻早在接觸的瞬間消逝得無影無蹤,只剩下懷疑和揣度。
“喂,醫生?你在聽嗎?”
“我在。”
對方開始表現出局促:“哦,對不起……”
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好。
“喂,醫生?你在……”
“你是需要我預約夏醫生嗎?”
“啊啊,夏醫生?誰?”
只是不經意間的一個細微的反應,似乎已經足夠串聯起之前所有不尋常的細節:電話與郵件,夏越界時的失態,對私人協議的保留,紅楓的交待……所有的矛盾都并非偶然,只可意會的內里聯系如同焊接完成的電路開始流通。
猛然間意識到了什么,顱內的那根緊繃的弦終究到了極限而被拉斷。
“喂,醫生?你在……”
“預約有效。”剎那間的蘇醒,鳴以瞬間的反應回答了對方。“對,已經有所安排;您何時有時間初診?”
“啊啊,是‘夏醫生’嗎?”
“您是指有意愿現在確定醫師,亦或是當天到中心現場確定,完成協議?”
“嚇,這么復雜的嗎……”
“實在抱歉,作為尊重來訪者意愿和保密工作的必要過程,請您理解。”
“這樣么……那明天可以嗎?”
“可以。另外,現在這里有一份預調問卷,直到您確立自己的醫師以前完全保密,請完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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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推測沒有錯,關于自己私人患者的問題,夏并不是自愿放棄追責的。早在咖啡廳的會面,她的相關類似移情的表現就讓鳴確認她不會輕易地履行嘴上的語言,【那顯然是一種掩蓋;】直到自己與周解決了糾紛歸責以后,她的通話也呈現出未變的態勢,進而有一種避免他人干預而表演性的不關心,不過這只能印證此前判斷的正確性。
然而,即便她在對方莫名保釋以后做出的越界是同方向的延展,這種行為也已經是顯然的她自己的強加,所謂“當事人的意愿”只不過是一個幌子,實質仍然是其自身受挫的自尊作出的【情境性】的反應——受到補償性心理驅使的全能控制欲望的行為化。而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就極有可能是夏此前受到了外力的抑制,導致其自發的意愿受挫。【如此一來,就完全有理由懷疑是紅楓干預了夏和私人患者之間的治療,而這種干預大抵是對醫師本人有損的。】
究竟會是什么樣的干預,才會導致這種結果?相比于【對夏本人】的考量,鳴顯然更傾向于認為是紅楓方面觸及了底線性的問題,【例如醫療協議,甚至是經濟上的一些意見不合,】而這種保障缺失的不安全感進而誘發了夏在與患者協調的表現中所呈現的負性面。
【但是倘若如此認為,為什么他又會一再地暗示夏存在越界的情況?】她相信這絕不是空穴來風。雖然目前對紅楓行為的懷疑大于夏,但是夏真實存在的越界行為已經確鑿證明了其嫌疑,即便紅楓讓自己介入治療亦不是完全的蠻橫無理——如果真的嚴重到了需要這么做的話。
她已經逐漸地感覺到一些內里的聯系正在逐漸地結構化,從朦朧到清晰,慢慢地可感;而她仍然是一個蒙眼的探路人,在無名的指引下開始解構面前的利維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