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結果了嗎？”

“哼。”鳴海晴暉將平板電腦遞給金。“你自己看。”

“……嗯？”她皺起眉頭，不可名狀的表情。“這是……！原來如此，我說那婊子身手怎么會那么好，竟然是她……”

“他們沒有處理干凈。”鳴海晴暉說道，“證件是偽造的，‘梓漠’這個人并不存在；所以或許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們是故意留下這個火種送進冰零山，想一把火把我們通通燒干凈。”

“什么意思……上面已經知道了么？”

“很難說。”鳴海晴暉憂慮地望著窗外，“今天早上才來了人，可能是來問責的，更可能是把這個當做借口。”

“……”金攥起了手。

“別慌，還有的是麻煩。你去過監控室了？”

“對。”

“看到了嗎？”

“看到了。”金緊了一口氣，點點頭，臉色很難看。

“它無法自行控制細胞快速分裂與衰亡帶來的變異，必須要通過攝入活性的人類基因、復刻遺傳信息才能維持穩態。”鳴海晴暉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來。“隨著時間的推移，它所需要攝入的人類活體只會越來越多，而抑制變異也越來越困難……當它完全失去控制、不再擁有人性時，也許‘第八號’就能夠通過腦波來下達指令并控制它；屆時，一旦‘第八號’本體失控，后果將不堪設想……”

金一只手捂著額頭，有些憔悴。“但為什么是他……”

“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一切就好解釋了：精神分析或動力學治療帶來的移情與共情延續到了當下，令他將邊界拓展到醫師的范圍，進而以主體身份來處理來自外界的威脅……西服與她有過接觸，身上或多或少攜帶了相關的信息因子，而這些信息因子為它所察覺，進而導致了攻擊。”鳴海晴暉有條不紊地分析著。

“喝……”她長舒一口氣。“你現在還能控制住那顆腫瘤么？”

“就是因為已經不再有把握，所以才用藥物讓‘第八號’進入了休眠期。”

金搖搖頭，做出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好了，現在我們就坐著等死好了。”

“不是我們，是所有人。”鳴海晴暉補充道。“不想死的話，就趕快獵殺它。”

“怎么抓它？派人一層樓一層樓地找？白送他點零嘴？”

“它是在頂樓的辦公室襲擊的人，應該不止是信息因子的原因。那里是整棟樓唯一沒有信號的區域，電磁脈沖造成的不適感最小。它的官能非常發達，對外界環境的變化十分敏感；剛剛蘇醒過來時需要一段適應期，它會選擇最舒適的區域來完成這個過程。當然，是指它在非人形態時；如果是人的話，就能夠延展活動的范圍。”

“你打算什么時候動手？”

“三小時后。”鳴海晴暉看了看腕表，“等到三小時后，第一次攝入的基因就應該已經失去了活性。如果它不進行第二次襲擊，就會以本體形態出現在頂樓那片區域。”

金從側包中取出一把子彈，一顆顆地上入扯出來的彈夾里。“那東西我見過的，愈合能力驚人，常規手段作用不夠，該怎么收拾它？”

“只能射擊要害，顱腔、頸椎和主動脈最有效；其它地方還沒有嘗試過，或許也能夠是外顯的****。”

『說個雞高雅巴那么復雜。』金站起身準備要離開。“上面的打算追我責。給我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后在頂樓茶水間會和。”

“幾分鐘就好了。”鳴海晴暉笑道，“打開門走進去，踢掉門牙，轉身離開，這套動作用不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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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隱約地有了意識，梓漠還是無法擺脫那些在夢中不斷從眼前流過的影像；那種遙遠的熟悉感隔著一層陌生的白紗，看起來似乎已經是覆蓋在她身上的卷尸布遮蔽了雙眼。那個不斷地朝著遠方走去，卻又一直沒有消失的背影：那個黑色長發、端莊秀氣而又冷漠的女人究竟是誰？那個不斷朝著自己走來、卻又一直沒有靠近的人形：那個穿著休閑衣、一本正經而又容顏溫和的男人究竟是誰？

腳下一簇簇的青綠散發著羅勒的清香，似乎能夠聽到吊在風信子下的鈴鐺的細響。

“……”

略微地睜開眼，梓漠花了些時間才讓在黑暗中散開的瞳孔逐漸地聚攏起來，這里的燈光需要她適應一會兒。她試著活動了一下手腳，有一種難以描述的協調感。她完全地恢復了意識，不久以前的那場打斗很快就接上了現在置身觀察室的場景；她發覺自己原本應該重傷了手腳，此刻卻完全地恢復了過來，【毫無緣由地。】

“別動。”

她下意識朝著旁邊側過頭，一身白大褂站床邊上；繼續向上望去，那頭白發與同樣白而透著皮下血色的臉映入眼簾，然后便是那似乎毫無變化的表情：無論怎樣看，波瀾不驚的冷淡中透著一股隱隱的憂傷。

暉嘆了口氣。“頻次規律，振幅弱，抑郁癥。”

梓漠坐起身，不可思議地望著他。正想問他為何在此處時，暉很不尋常地主動發了言：“算了，正好；你轉過去背對著我，頭向下埋一點。”

她呆呆望著暉，茫然無措而無所反應。“快一點。”暉催促道，“我時間很緊。”

梓漠聽話地照做了。一種奇妙的感覺忽然在她身體中擴散開來，似乎是完全地沉浸入了與體溫一致的深水中；呼吸變得緩慢，心跳隨著肺部氣流的交互而有規律地跳動起來。思維中一直以來被壓抑著的高聚合體正在慢慢地延展開來，她錯覺地又聞到了那熟悉的羅勒味。

“焦慮累積，選擇性失憶，強烈創傷性體驗導致的海馬功能受損，還有……”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腦血清分泌太少……”

“暉……”梓漠的難過寫在臉上，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你的藥被鳴海晴暉的助理拿了，他現在在地下實驗室里。還有，用藥劑量要減少三分之一，否則會造成刺激耐受。”

“暉……”梓漠開口得很艱難，“‘夏’死了，是被人謀殺的……”

“我知道。她的上司也遇害了，醫療機構被櫻花收購。”

梓漠不可名狀地望著他那淡然的臉，好像他只不過說一個和自己毫無關系的他人之事一樣。

“‘晴’在哪里？”暉問道。

“……你完全不在乎的么。”

“無親無故，只是有過情感交互的經歷而已，而且那出于有償服務。”

梓漠忽然笑著埋下頭，翹起的嘴角很快被撫平。“對……是我太無能了，沒辦法處理自己的情緒。”

“你知道的，告訴我。”

梓漠搖搖頭。“我不知道。他也許自殺了，也許被判了死刑。”

“他沒有死，鳴海晴暉還要用他來制我。”

“我不知道。”梓漠抱著雙腿，語氣里凈是頹喪。

“……”暉沒再直接說下去，繞了個彎：“‘他’來了，現在在內藤涼介的辦公室。”

梓漠沒有理睬他。

“他給你安排在冰零山的工作，想用你試水。你的身份是偽造的，鳴海晴暉有辦法查你，你和他都會吃不了兜著走。”頓了一下，暉繼續說道：“你也沒有找對人。夏和綠葉樹的行政主任都不是她殺的，她的目標不是他們，兇手另有其人。”

“……”

“那個安保主任因為對總部有企圖而和‘他’有利益上的聯系，但也沒打算松開咬在冰電上的口而與鳴海晴暉撇不干凈，所以十有八九是她利用他松懈了控股集團對冰零山的防備達，但是現在事情有了轉機；他已經到了冰零山，要找的不僅僅是你們兩個。你是他無心插在這里的一株折柳，說的話反而容易讓他相信；如果你能告訴他‘人體重構計劃’的樣本出現了泄露，就可以下掉董事大會對其一直心存不滿的鳴海晴暉和曾經未能妥善處理泄露事故的安保主任，我就有機會在交接他們的交接期離開這里。如果成功，我可以幫你帶問候。”

梓漠無奈地淺笑，望著他。“聽你的話，我或許是沒有機會離開這里了。”

“你會成為新的安保主任。”

梓漠搖了搖頭，一綹頭發隨之飄在額頭前。“我為什么要聽你的話？”

“樣本已經泄露。如果冰零山方面不能趕在事態惡化以前采取措施，就會導致生化事故；而如果總部不能及時對冰零山進行處理，就會波及到周邊地區。第八號的體細胞隨時都可能在半活性狀態下脫離活體本身并進行寄生，大規模的瘟疫很容易產生，傷亡會很大。”

說著，暉伸出左手將白大褂從右肩上拉下，大片的淤青混雜著暴突在表面上的粗壯血管呈現在梓漠眼前，現在看起來還像是蔫了而不至于那么立體感。她才發現暉原來是沒有穿衣服的，只是披著那件白大褂而已；兩條纖細修長的腿支撐著包裹在里面的身體，穿著一雙明顯不合尺寸的鞋。

“這是被抑制的變異肌體，因為攝入了活人的基因才得以維持穩態。我不能保證DNA復刻的速度能夠趕在攝入物失活前保留下足夠數量的遺傳信息，也就不敢說能夠一直維持著目前的狀態。他們之前通過性取向確認了我是一個精準的重構體，現在已經啟動了實驗的第二階段。”

梓漠驚得說不出話，瞪著眼望著他。

“我就是那個泄露的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