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工程部主任辦公室，斷電后完全失去了燈光的光線。拉上的厚窗簾幾乎沒有透過任何自然光，沉悶的重布只留下一側的亮度。暉能夠嗅到這個房間中淡淡的腐臭味道；雖然這里的陳設已經以他有些吃驚的速度更換成了全新的一套，但是用化學藥劑處理后的痕跡對于他而言仍然是非常明顯的。

他知道這里已經被重置過，而且現在一定是處于監視狀態下；不過他不想作任何反應。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他走到其中的一個隔間里隨意地坐下，淹沒在深層的陰影中，留下一雙有些發亮的眼睛窺視著外面。

這間辦公室里放著許多令人費解的資料和書籍，原本是雜亂無章的。在暉第一次來到這里時，它們就以一種新的排列方式擺放在了這里。即便是在弱光環境中，暉仍然能夠很清晰地看到房間中的裝潢與陳設。不同的顏色、形狀和材質對不同的波有不同的反饋，而波頻本身也攜帶著容易觀測出的細微差別。

在已經有些泛黃的紙張之間，似乎是有一本硬紙殼日志本。他伸手從那摞紙中抽出了它，用鋼筆蘸著藍墨水書寫后浸染開的墨跡讓他閱讀起來有吃力感；字跡很潦草，而且在寫法上有書寫者本人的一些習慣在里面。暉只能大致地理解上面的意思，大概是從數個月前開始到兩三個月以前對一個樣本的監測。

『這種資料竟然會被棄置在壓箱底的地方。』他很容易聯想到一些有關暴力的畫面，對于【那個樣本】而言或許已經沒有然后了，而這也許只是其中一個而已。暉想到那個現在令他細思恐極的編號，【733號，】沮喪感從心底涌起。

用手頂著額頭。松開時，指甲的厚度已經增加了一倍，堅硬而鋒利的尖端已經大致成型。他摸了摸自己的脖頸，快速增殖的細胞聚合出一股股肌肉組織，表面上的角質層已經有了些許的硬度。

一揚手，那本日志被隨意地甩在了角落里。

有人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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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對科研中心采取封鎖，少則半日，多則一日，總部將會自動對冰零山進行隔離；如若沒有報告，則會歸納為生化威脅處理；屆時將會有大量的物資進入，同時也要安排科研中心和冰電方面的疏散；如此一來，冰零山天然與世隔絕的狀態就會被打破，反而給了它逃走的機會。”鳴海晴暉隨手關上了門，光束打在地上的傷痕被撫平。“如果不能維持人形，它的新陳代謝將會非常急速，消耗的能量十分巨大，即便是逃出了這棟大樓也無法在冰零山的自然環境中生存，可作為食物的生物密度遠遠達不到需求。因此，它必然會繼續攝入人體來抑制變異，也就會主動地停留在這里。所以，不采取任何措施反而是最佳的選擇。”

『這混賬把這里的人都當做了拴住它的餌料……』金走到辦公桌前，用手摸著上面干凈的清漆。“處理得很快，效果也不錯。”鳴海晴暉四下打量一番，不知是在對誰說，“唯一的擔憂，就是希望達能夠吃一塹長一智，不要隨便地說出可能生亂的謠言。”

『謠言？』金嘴角翹起，輕蔑的表情。“你把他怎么了？”

“他受驚過度暈了過去，我讓人把他帶下去，休息幾天就好。”鳴海晴暉隨手拿起書架上的小玩意兒打量起來。

金冷笑了一聲，不再過問。“說起來，‘它’說不定現在就在這間房間里。”

“雖然無法否認存在這種情況，但是這里的可能性是最小的。”鳴海晴暉放下手里的東西，走到窗邊拉開了關上的窗簾，自然光傾瀉而下。“生物都有趨利避害的本性。”

暉被忽然加強的光照強度驚了一驚，朝隔間更里面的地方挪動了一些。

“你似乎是沒有把【它】當做是【人】來考慮過。”金倚著桌子邊緣，“上次接觸的時候我有感覺，那東西是有智商的。”

“不一樣。”鳴海晴暉糾正道，“和我們之前直接將‘第八號’的體細胞植入受損人體進行修復后的復合體有差別，它從一開始就不是人。”

“那么為什么‘第八號’會有人類的思維？而且退一步說，這些腫瘤細胞原本也來自人體。”

“所以，‘第八號’并不是【有人類的思維，】而是能夠對人類的思維進行【擬態。】”鳴海晴暉接著說道，“這是一個很有趣的話題，它最早出現在對計算機思維的探討上；即便是最頂尖水平的思維仿真技術，實質上也只是導入搜索引擎的數據后進行深度學習。‘它們’并不具有思維的天賦，而在對外界信息的處理上有著出色的性能，而著重于官能的生物體同樣也是如此；‘第八號’對外界的所作出的反應實際上是一種模仿。”

“難以想象。”

鳴海晴暉隨手拿起桌上的一本書放到眼前翻閱起來，咬了咬下嘴唇。“哦，的確，那個沒有大腦的生物……”

“你說‘它’是通過感知‘你們’的行為和語言來進行的學習？”

“嗯……是很驚人的學習能力。”鳴海晴暉放下書，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它對信息有著超乎尋常的感知能力……不僅是語言的內容本身，還有陳述者說話時的情態；如何停頓，如何表現著重點。一切都會被它總計吸收，綜合分析后得出成果。”

隔間內的暉貼著一處角落，耳廓靠著墻。

“有這種天賦，還需要用來發電么？”

“哦……腫瘤的思維，是反道德的……”

暉攥緊了拳頭，掌心被指甲扎得生疼。

“嘖……三小時還沒到？”金煩躁地說道，“你說話有準？”

暉一驚，一躍跳上了天花板。

“什么聲音？”

兩人一起朝隔間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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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起來精神了很多。”周望著梓漠說道，“在這邊工作環境還適應嗎？”

梓漠不語，兩只手交錯著搭在疊在另一條腿的大腿上，略微埋下的頭望著斜前方的地面。已經有些長的頭發隨意地搭在肩膀上，帶著用手理過后翹尾的幾綹。

“……”似乎是意識到不合場合，周的笑容戛然而止。“擅自給你安排了在這邊的工作，想著環境清靜點能夠讓你散散心，也不知道有沒有效果……”

她忽然抬起頭望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停下后，一只手的指甲在另一只手的虎口上不斷地摳著，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紅色。

周低著頭猶豫了片刻，沉默著從手包里一只信封，底端突出幾個小巧的圓柱形。“……我不常來這邊；本來是想托人給你帶來，但是這次又正好來了，就順便帶給你，也多買了點。說來你不信；我去開藥的時候，人家醫生看到我一次性要這么多，千叮嚀萬囑咐我一定要按照劑量服用，生怕我成癮……”他見梓漠仍然是那樣無反應，用手摸了摸鼻子，找話說一樣地繼續了下去：“……雖然知道你在這方面有專業知識，但是畢竟是病人，現在是特殊時期，忍不住也想提醒你一下……”

“我聽說冰零山是環北全權掌控的實體機構。”她忽然開口道，“是不是只要上面有安排，這里就只需要執行？”

周攤開手，緩緩說道：“……如果覺得這份工作不合適的話，可以再協商進行處理，我也會盡力……”

梓漠搖搖頭。“我知道自己的斤兩。”

周松了口氣，莫名地笑笑，【故作輕松的姿態。】

“……有個問題。”她接著說道，“冰零山的安保主任，那個金頭發的美女，你認識嗎？”

周一愣。“哦……聽說過，據說是個狠角色。”

梓漠忽然捂住自己的臉，安靜地啜泣起來，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周被這突如其來的場景搞得不知所措，定在原地發呆。

“你不知道我看到她的時候有多害怕……我好害怕自己最后崩潰了、也變成那樣一個穿著暴露皮衣大搖大擺走在眾人面前的女人……聽到她滿口的粗話、看到她拿著槍怒不可遏時候的那種眼神，我就覺得那就是我自己，已經空虛到了極點、需要那樣來發泄的人，直到完全變成一個空殼……我真的好怕見到她，就連拿著刀的時候手都在顫抖……我知道她做了什么，她就是那個在酒吧里攔下了我的女人，她還知道夏和紅楓是怎么死的；但是我現在卻真的很害怕，連殺了她的氣力都提不起來，撕她的衣服時都必須要幻想自己是她、她是我自己，周圍是那些看熱鬧的人……”

周完全被她驚到了，半晌說不出話。

“暉說我會接替她的職位的時候，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全完了，他說的是實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松開雙手，用手背拭去臉上的淚痕，把粘連在額頭上的發絲理回去。“抱歉，我已經很久沒這樣過了……”

“……沒事。”

她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抑制住了干哽。“暉說得對，是我自己情緒沒處理好，故意逃避很多事情……”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我早該猜到你有些身份的……”

周的上下眼瞼微微縮了縮。

“應該不會錯的，‘暉’就是733號；我見過那份協議書，是環北和綠葉樹簽訂的……他還沒有完全逃出來，現在就在這棟大樓里，但是樣本已經泄露了，很快就會感染。”

周的眉頭緊皺著，那些零碎的信息在腦中一下子串聯起來：原來不久前潛回環城市的金并沒有接到所謂總部的指示，而僅僅是代表冰零山方面配合完成實驗；她與自己的對話是精心設計過的，目的在于通過自己傳達實驗樣本仍然安全的信息，而實際上就像現在一樣，可能樣本根本就不受冰零山的控制；她的確有可能是利用這件事來為自己賺功，好讓自己能夠順利升遷；與梓漠的肢體沖突是有意而為之的，目的在于測試她的身手、看能不能進行培植，雖然沒有料到結果會鬧得這么大；而她告訴自己很快就能夠取樣，該不會是指……

『可是她為什么要刺殺羅呢……』

“我知道了。”周答應得梓漠有些意外，她原以為自己毫無邏輯的說法會讓他無措。“我會盡快處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