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甫利茲的雙眼被熒屏昏暗的光線牢牢地吸引住。“這實在是……令人驚訝。”他一只手捂在下巴上摩挲著,眼眶上的皺紋涌起后堆疊在那顆反光的圓珠周遭;花白的眉毛因為尾端的卷曲而形成向一邊傾斜的波浪卷形狀,在暗光的條件下是很明顯的。
“玩火自焚。”鳴海晴暉抱著雙手站在他身后,“鑒于所有人都對可以任意把弄的謠言的篤信不疑,用這些資料去和那些官僚談判是最好不過的。”他呼出一口煙,云霧騰起在他的眼鏡周圍繚繞起來。“在眾人都毫不懷疑是‘第八號’的體細胞導致了疫染時,真正的元兇可以借機從罅隙中回到人體的溫床;為特殊波頻的廣播所操縱的人工核酸無疑是利用的另一種更為隱秘的表達方式,而現在,我將這個秘密與你共享。”
“也就是說,你們設計出的這種病毒擁有操縱寄生體的能力?”
“那是妄想。”鳴海晴暉忽然走到他身旁,單手鍵停了監控錄像。“科學只能因循自然,而不可以為人的欲望所僭越。這只是一項極其不成熟的技術;況且,它的經濟價值還遠遠沒有顯露出來。”
“那么,你們制造那場瘟疫,究竟是為了……”巴甫利茲疑惑不解。
鳴海晴暉從電腦中調出一組3D模型。隔著屏幕,巴甫利茲仍然能夠感受到那與真實存在無疑的影像:正多面體中發著微光的兩條線;放大看時,雙螺旋的結構精細地顯示了出來。
“這東西長得很像噬菌體。”鳴海晴暉在一旁解說道,“在設計的時候采納了這種構造,但是它從外形上來看仍然是接近一般病毒的。”
“這兩條展開后長達數米的DNA鏈是最完美的作品,它們是純粹人工的;直到今天,還沒有任何一種手段能夠人工合成擁有細胞結構的生物,但是我們在基因方面的研究成果已經足夠在電腦上用代碼編寫出一條完整的DNA鏈。接下來的事情是最為神奇的……”
又一個模型被調出。那仿佛是一條纖細的觸手,隨著靠近末端時不斷變得纖細而支出許多像是小獸趾爪的東西,表面嵌合了一條發著藍色熒光的流線。“這就是仿生神經網絡的設備——外置神經。”他伸出手指在電腦屏幕上比劃著。“它主要用鈦合金制造,按照一定的比例加入了稀有金屬后具有優良的延展性,能夠隨著大腦在頭皮淺層分布的神經中進行的電相位而共振,也能夠以相同的方式對這些神經內部的電泳產生影響、從而進行數據交流,完全做到了在不損傷人體的情況下對神經活動進行干預,而這些電流就是意識和精神的基礎。”
“大腦也有一套自己的語言系統,但是那遠比現在的諸多計算機語言更加高級、復雜;不過,以電流為本質的意識仍然是二進制的,它的載體只能在通電與否之間作出一個選擇,這也使得這套語言系統從技術上來講具有可攻破性。這個項目開始得遠比‘第八號’要早,但成果一直都是不盡人意的;利用它將任何東西強行導入并投射于意識域之后的結果是災難性的,那些作為志愿者而參與進入‘人體重構計劃’的精神病患者也大多因為這個原因而最終毀于完全混亂的意識,那甚至也對生理層面有所影響,原因是失控的神經調節使分泌系統的秩序崩潰。”
“這件事最后為‘第八號’所解決,〖那個反科學的存在,〗而我們也最終得到了這個病毒:Spring_of_Fanatism,S.o.F。它一經創造便是完全獨立于我們的理論之外的東西,反倒是我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及其不成熟的,包括仿生神經網絡。”
“S.o.F是一種病毒,沒有宿主便無從談起活性,所以它通過第八號的體細胞進行傳播,而這可以說是一個完美的共生案例。腫瘤細胞的無限繁殖為S.o.F提供了大量可供支配的宿主,S.o.F亦能快速增殖;而不斷裂解并導致宿主死亡的S.o.F平衡了腫瘤細胞的數量,維持其相對獨立的小聚合狀態而不至于形成大的病灶,這使腫瘤細胞能夠沿著各種途徑快速傳播。”
“那么那些進入主樓時遭到襲擊的士兵……”
“沒有感染的風險,只是單純的物理損傷。”
巴甫利茲點點頭。
“我們沒有信心能夠完全地控制與S.o.F共生的所有‘第八號’衍生樣本,于是只能將其悉數凍結起來,重新從胚胎開始得到新的獨立樣本,733號便是成果。沒有攜帶病毒的樣本將會造成恐慌,而其本身卻又是相對安全的,可以為人所把控。只要樣本存在,就具有威懾力;攜帶風險的威懾是一團火,而純粹的威懾卻是一把順手的工具。不單單是對那些需要面臨談判的官僚而言,知曉更多的真相對自己的合作者而言也是一種有效的控制,能夠很容易地改變二者在內部的關系。”
帳篷忽然被掀開,警衛匆忙地走了進來。
“巴甫利茲將軍,最后一批物資已經集中完畢,請問什么時候進行運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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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泠董事長您好,請問櫻花此次收購多樂購城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計劃的呢?”
例行記者招待會,坐在臺上的阮泠甚至不需要看記者身邊的攝影師肩上扛的機器掛著什么標識,光是聽來者的問題就能夠判斷他從屬的媒體究竟與自己的集團之間是什么關系。
“已經比較早了。”阮泠的坐姿有些隨意,并不拘禁地拿起話筒說著。“之前與多樂就有過接觸,雙方一直在磋商,也是直到今天才正式確認。”
“那么這是否代表著櫻花未來的一種發展方向呢?或者說,未來的櫻花想要看到一種怎樣的運營結構呢?”
阮泠一笑蔽之,回答得很籠統:“無論是哪一家企業,發展的方向一定是基于自身和結合市場的結果;而關于運營結構的決策,實際上是董事大會討論過后的結構,并不是個人的想法能夠代表的。”
“那么您個人的看法呢?”
“……”阮泠的盯著他短暫地猶豫了一下,上下嘴唇并攏在一起,不滿的神色在臉上飛快地掠過,難以察覺。“我覺得目前的大方向是沒有問題的,短時間內應該少有改變。”
“阮泠先生,我們注意到最近櫻花在對外收購方面的行動非常頻繁,請問這是否意味著櫻花正在一個自己的擴張期呢?”
“呃……應該說,對于像櫻花這樣規模的企業而言,這還算是比較正常的發展。”
“阮泠董事長您好。我們知道櫻花作為一個重視文化和管理的企業,應該說在對自己并入的新成員的考量上會非常有自己的想法;那么就多樂購城目前的運營狀態來看,您認為它需要一些怎樣的改變呢?”
阮泠笑了笑,滿臉的和顏悅色。“這個確實如此。但其實,櫻花在融入新成員的時候并不是單向地按照符合自己意愿的準則來進行所謂的改造,而是更多地尋求一種求同存異的、適合的方式來協調和均衡雙方。以多樂購城為例,在商場管理以及食品上的很多細節其實它本身是非常優秀的,并且它有一批原有的顧客;那么我們應該保留這些東西,保留一切可以給它的顧客提供良好消費體驗的元素,而不是說以一種流氓或者霸王的姿態強行進行宣傳,去加強這種所謂的所屬意識。其實這是不合理的,同時也是沒有必要的;我們都希望能夠看到的是一種更加自由、更加多元的商業環境,而將這種集成的東西僅僅保留在資金上面,我想是比較兼顧多方的。”
女記者字正腔圓,說話自帶一股調子。“從您的這番話來看,我們能夠了解到的櫻花是一個非常包容,非常開放,人文氣息非常濃厚的企業;那么這種文化是否也會隨著櫻花的擴大而逐漸地有所變革或者深化呢?”
“這是毫無疑問的,任何一個處于不斷發展中的企業都需要不斷調整自己的氛圍來適應自己的發展需求;但是,無論怎樣變革或深化,包容、開放、人文關懷的本質不會有所改變,我們重視的是如何用一種新的、符合大眾審美的方式來實現它。我也相信,無論是任何一家企業,都會需要這些東西。”
臺下響起熱烈的掌聲,能看出來那些油沸呈潰瘍一般粘連著間雜在人群中。
“表演式采訪。”穎樂川小聲地和旁邊的同事說了一句,語氣里盡是輕蔑。“他只恨不得在全人類面前為櫻花作秀。”
“以后你會知道的。”象征性輕輕鼓了鼓掌的同事側過頭回復道,“還能用媒體給自己貼金的企業就不至于明搶,至少相對而言是令人更易于接受的。”
“你們就喜歡爭辯這種偽君子和真小人的話題。”穎樂川抱起雙手,歪著脖子把頭靠過去。
“你想要未來有更高的發展,就要學會做你所謂的偽君子。”同事是一個看起來已經中年過后的人,和身上帶著股毛頭小子氣息的穎樂川站在一起甚至有一種父親的錯覺。“以本州為例,所有其它的出版社、媒體的市值加起來不到金視的一半,這一家在網絡上光是自有平臺的點擊量就是百倍起價。就像作為櫻花持股的媒體需要這種表演式采訪來作秀一樣,金視國際也有自身的利益屬性,得罪它的媒體人只有被封殺的下場。”
穎樂川看著臺上談吐暢然的阮泠,將雙手插進褲兜當中,凝望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