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賈松年,早年做私鹽起家,后到了平城做起了茶葉生意,因與朝中戶部某位皇親有些淵源,由那位貴人牽線搭橋,遂做起成了皇商,幾年時間里便發了家,當然這也于朝中某位大員有脫不了的關系。
于是乎他也學起了城內的某些書鄉門第,世家大族,做起了善堂收養十幾個孤兒,每逢饑荒災害,開棚施粥。在平城內也算是個響當當的人物了。
只是五日前,被殺了,尸體被兇手扒光了衣服,還給披上紅袍,吊掛在了屋后那棵槐樹上,被發現時,已經死透了。
這倒是也不足為奇,只是據城內百姓傳言,那賈松年死時,身著一襲暗紅色長袍,那長袍顏色極為詭異,像是血染一般,被放下后,吊死他的那條白綾上,明惶惶的寫著“極善極惡,至真至偽”。只是事發到現在刑部并未收這件物證,想來也是街坊傳聞,并無據可尋。
現下賈家除了賈松年一屋子的老婆,上面有一八十老母,那嫡妻王氏因丈夫去逝,哭得眼睛紅腫,倒是那七個小妾像沒事人一樣,打扮的花枝招展,一隊人進門時,還聽見那七人因財物分配問題吵的不可開交。見生人進來,媚眼一拋,各自回了自己房間。
王氏見刑部來人二話不說,上前一跪,倒是嚇的江離向后退了退,那王氏眼睛通紅“兩位官爺,一定要為我家老爺主持公道阿。”
話還未完便嚶嚶的哭起,泣不成聲,兩人見從這里也問不出什么,便要求去查探下賈松年死的地方。
話音未落,自門外進來一小廝打扮的男子,那男子纖長高挑,眉宇之間有股雍容之氣,像青山之上的雪松般清涼。
那小廝先帶著幾人繞過前院三進,到了第四進的西北角處,幾人愕然,看了一眼身旁的賀蘭尋,見他也一臉疑惑,她清清嗓子問道“你們賈老爺住在這里嗎?”
前方那男子微微一笑:“原也不在這,只是近兩年,老爺性情大變,不喜人多吵雜之地,但叫人收拾了這處,才搬到這里來。”
江離問“哦,那王夫人可也在此處。”
小廝答:“夫人和七個姨奶奶住在前院,這后院只有老爺,和幾個下人在這。”
江離環視了下周圍,跟著賀蘭進了堂屋,這屋內布置整齊,正堂之上掛著幾幅畫,中間是牡丹、芍藥、芙蓉,最左邊是鮮艷的西府海棠,雖也是怡紅使綠之姿,但在幾副國色天香的名花中,海棠之色,著實顯得有些小氣了。
江離有些詫異,這幾幅看似并無什么異常,為什么總感覺怪怪的。
定睛一瞧,原來其他畫上并沒有畫人物,而這繁茂海棠海棠花下,竟隱隱出現一女子側影。
海棠樹下立著一女子,女子身姿窈窕,僅僅露了一個側面,便讓人覺得無限風情,像極了這海棠風姿,妖而不嬌。
其他三幅所用的裱糊紙都有些發微微發黃,而這幅畫宣紙白如雪,顯然是最近才更換上的。
少女暗世打量著屋中的布置,雖說大俗即大雅,但這也太那什么了,緋色的紗帳,明黃窗紙,鏤金的碩大香爐,七葷八素的堂前掛畫。
她指著那畫問那小廝“這幅海棠,是什么時間掛在這里的。”
“這東西小人也不知,小人是粗人,不懂這些風雅之事。”
“那以前這里掛的是什么?”
“以前掛的好像是繡球吧,后來不知什么時候,就成了這幅畫,小人著實不知是什么時間換的?”
自進門后,賀蘭尋便未多進一步,想來怕是屋內濃郁的牡丹熏香讓他感到不適吧。江離看了看東廂的床,屋里青煙渺渺,那床上掛著暗紅色的紗帳,四個床腳下系著幾道黃色的帶子,帶子上似乎是用朱砂畫的什么東西,像是符咒類的。
紗帳頂端的四個角上也掛著這個的帶子,帶子上畫的像是某種動物,那動物很熟悉,像是以前從哪里見過一般。
床好像不該高出那么多,她回頭,見那小廝默默垂著眼睫跟在身后,也不做聲張。
“我去屋外瞧瞧吧”
說罷也不等著小廝帶領,徑直出去。
那引路的小廝見他獨自一人出去,微微皺了下眉頭,見賀蘭還在屋里,也不好撇他一人在此,便對賀蘭道:“官爺,這屋子官府的人已經前前后后來了不下數趟,如果有任何痕跡的話已經被官府的人記錄下來了。”
賀蘭尋不答,他環顧了四周
“這里是誰負責收拾整理,案發后,可有動過什么嗎?”
“負責這里的是天聾和地啞兩個丫頭,這兩個人皆是聾啞之人,因老爺生前這幾年,最厭惡吵雜,所以尋了這兩人來伺候,但案發時我并不在城內,所以是誰前來打掃的,小人并不知曉。”小廝答
賀蘭尋聽得,便仔細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這人
只見這人白白凈凈,眼若點漆,鼻若鷹鉤,眼神堅定,目不斜視,看不出任何情緒,額頭左上方有一道傷疤,雖一身粗布麻衣,便也是一身風華。
“你叫什么名字。”賀蘭問
“奴才名喚賈行。”小廝答
“哦,也姓賈嗎?”
“嗯,奴才原是老爺一遠房親戚,因時下生計艱難,便投奔而來。”賈行答。“可曾讀過書,何時來的賈府?”
“年少時跟著江湖郎中學過幾年皮毛,不過識得幾個大字,后來家道中落,就投奔到這里,想想已經十年有余。”
“時間的確不短了,可在這府中可謀得什么職位。”
“奴才愚笨,不過幸得老爺抬愛,現在總管著十里鄉下的收租。”賈行答
“尸體可是你發現的?”
“不,是另一上夜的仆人發現的。”
“嗯,那你去將那人叫來,我有話要問。”
那賈行不動聲色道,眼睛盯著身前的三尺之地。
“大人怕是得不到答案了,那仆人也是聾啞之人。”
“聾啞之人?你們這院子里,難道就沒有一個會說話的?”
“有,小人剛才曾說過,老爺近幾年性情有些大變,不喜歡有人聲,所以這院子里,除了我和賈老爺,其余人全是聾啞人。不過如果王爺您想尋問的話,小人也略懂些手語。”
“不必了。”賀蘭尋皺了皺眉。想是從這人身上也探不得什么消息。起身離開。
正巧江離從外進來,十月天氣有些微寒,她鼻頭上確冒出細汗,見賀蘭出來便道“主子,這是要走嗎?”
賀蘭點頭,江離跟在他身后,兩人一前一后,在賈行的帶領下出了賈府。
城外街道上,兩個騎馬并行。賀蘭問
“可有何發現。”
江離微微一笑,掏出手絹,打開遞給賀蘭尋。賀蘭尋遠遠一瞧,也不湊近,不解問“這是何物。”
“這是我在屋角后發現的。它被土埋上了,可能是最近幾天下雨,給沖出來了,我看著這陶瓷碎片上有些發黃,必是有些東西,還是送去刑部檢驗下吧。還有一個發現,我覺得有些蹊蹺,但也一時想不出來何解?”
“說來聽聽”
“在死者屋后,東北角處,竹叢后面有一個塊三尺高的洞,類似狗洞大小,當然現在已經被補全了,估計再過幾天,那新補痕跡也就沒有那么明顯了。現在地上還有些木屑,像是倉促之間做成的,并不平整,奴才對此還有一點疑惑?”江離低頭詢問道。
賀蘭尋側頭看向她
“其一賈府那么大一院子,想要開辟處一小門來方便與進入,大可找來匠人,半小時辰就可做完,我瞧那洞口,開鑿之時,碎落的磚瓦參差不齊,且修補的也很倉促,顯然,并非專業匠人所為,我估計,那開鑿之人認為有竹叢掩護,并未在意吧。后來我避了院中下人,上了墻頭一瞧,那門外通竟是處荒地,現在是深秋,草木皆已經枯黃,有些已經落盡的葉子,不過在那灌木叢盡頭,遠遠的好像還有口井。那么,是什么人,需要避開府內眾人,需從那狗洞似得小門出入呢?且先不說,外面還是荒野之地。
其二我天朝向來以中、正獨尊,而那賈松年,既是一家之主,又是整個賈府的經濟來源,為何獨獨選這最偏僻院子。
其三我外出走動,連見院內三人,皆是聾啞之人,他們目光呆滯,不似正常之人。平時連照顧自己尚且不能顧及,如何會在這府中做下人,還是伺候正經主子呢?”
其四俗語有云,“桑梨杜榆槐,不進陰陽宅”,諾大的一個賈府,難道連這些最起碼的風水道理都不懂,如何會讓西北角上種顆槐樹?
“賈松年住的院子里全是聾啞之人,那賈行倒是在你走后解釋過,他說賈松年近幾年性情大變,不喜歡人靠近,不喜歡人聲吵雜,所以選了這些聾啞之人來院子里做粗活。至于為何會有槐樹,怕是有些人蓄意為之”賀蘭尋收了收手中的韁繩
“賈行?就是今天帶路的小廝嗎?”
“是,并且他說這院子里除了他和賈松年,其余人皆是啞巴。我看阿,這人不簡單。”賀蘭雙手疊在一起,目光看向遠方
“他的談吐,舉止不卑不吭,不像是一般府里的下人能有的氣度,對了,案發時他可有不在場的證據。”賀蘭問
“據甄士文講,他起初也懷疑過賈行,不過后來聽說看守城門的人說,他親眼見到賈行出城,且在案發后第二日才回來,所以他沒有作案時間?而且又有人證。”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