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慚愧,自己在山腳下,順著那些線索上山里原來半個時辰可以趕到山頂的生生走了一個半時辰。
原本可以來得及到的突然半路在某處懸崖上看見了潛伏的鐵風騎,那些人消無聲息的趴在崖壁上,弓弩滿弦,大約有三十余人,她未及多想,便找出了從那些人死的人身上搜來黝黑的彈丸,火折子在某處突起的地方一點,擲了過去,那三十幾人的隊伍瞬間有七八在掉落懸崖下。
她心中一喜,想來自己當時已瞧見了這東西非同尋常,只是沒想到有這樣大的威力,又將身上剩余的幾顆點了扔出去,才放心離開,只是這一會功夫,原本路上那些腳印與血跡被刮起的大雪給掩蓋,讓她找不到路,只得憑借著基本判斷上山。
當她到山崖頂里,便見拓跋嗣長劍被打落,眼看就要葬身于那人刀下,身形未穩出用腳尖踢起地上的一柄彎刀,朝那男子刺去。
而那時的拓跋嗣早已力竭倒地,若是再晚些時辰即便是不死在那人刀下,也會被這呼嘯的寒風與大雪給凍死。
看著一路上一直沒有聲響的拓跋嗣,她心中暗暗罵自己,為什么沒早來一步,讓他落于這副田地,于是她將自己的外袍脫下來,蓋在他身上,用自己的身體堵在洞口,為他擋去寒風,以此來懲罰自己的失誤。直到那人終于轉醒。
拓跋嗣將她的自責看在眼里,抬手揉揉她有些雜亂的頭發
“女孩子怎么如此不注重形象”話音未落,便將她拉進自己身邊,將那件袍子蓋在她身上。
男子特有的干凈陽光確有些微苦的氣息夾帶著血色的腥甜撲面而來,她整個上半身幾乎全部靠在了拓跋嗣身上。
兩人身體剛一接觸,江離便覺身下一震,那是有些纖瘦確又不失飽滿的男子軀體,她臉紅了紅,想著終究是男子有別,以手撐地,想悄悄拉開些兩人距離,這個姿勢實在是太曖昧。
這廂還未動,只聽頭頂那人輕嘆一聲,那嘆息里有歲月流逝的無奈,有天意弄人的遺憾,有年華最初的悸動。
“還是這么倔”
江離聽得,慢慢低下了頭,不言語
拓跋嗣輕輕扯開蒼白嘴角,眼底彌漫著笑意,那笑意里是因懷中女子不再掙扎,是因青春年少時那一點卑微而彌足珍貴的夢想得以實現,是山洞風雪之夜少女以身擋去刺骨寒風之情。
“還在怨我嗎?”
還在怨我嗎,時隔四年,兩人于這危機四伏,大雪紛飛的短淺山洞里,他問出了那句藏于內心四年的話
江離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于火光中倒映在眼下,投下淺淡的陰影,半晌她揚起下巴,嘴角漾起一抹弧度。
“都過去了。”
拓跋嗣眼神黯了黯,琥珀色的的眸子里閃過一絲不意覺察的痛苦,都過去了,四個字,這樣簡單,好像又確實是如此簡單,時過境遷,那份錯過的愛戀早已不在原地等候。
他不言語,卻抬手將她拉的更近些,如果下一刻開始一切都已過去,那么至少現在讓你靠我更近些。
她感覺兩人接觸的地方有都開始發熱,此時氣氛有些尷尬,她輕咳一聲,想著怎么轉移話題
“六師兄,你胸前的傷是怎么回事?”
拓跋嗣看著懷中少女耳后呈現淡淡的粉紅,說話的聲音也有些不自然,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道“舊傷,不礙事。”
江離氣惱的拍掉他的手,怒嗔道“不要摸我的腦袋”
惹的拓跋嗣一陣輕笑,氣氛好像比剛才好些了,兩人有多久沒有這樣心無芥蒂的交流過了,好像好久了。
在平城,他是九五之尊的帝王,她是戰戰兢兢的臣子。他有國事要忙,她有血案要伸,兩人好像除了公事,并未有什么交集。可是,明明之前不是這樣的。
“你父親的事情你那邊查的如何?”
江離抬頭望著洞外紛飛如柳絮的雪,目光空空望著長天之外
“差不多有眉目了,只是還差點頭續。”
拓跋嗣順著她的目光望過,遠處山腰之上,一排黑點正在移動,向著山顛之上。
“姚姮?”
江離回首,迎上那雙琥珀般憂郁眸子,那眸中一時清澈如水,一時又如荒戍塞外的邊草無窮日暮,那么浩瀚與寬廣,可以容納四海之顛,忽然間她腦中一閃而過的是賀蘭尋那雙煙波浩渺如云的眼睛,她趕忙搖搖頭,覺得自己一定是累暈了,這個時候怎么能看見那人。
“對,我初步懷疑后秦也有參與,但姚姮只是個信息傳遞者。主謀算不上,對了找到她了嗎?”
拓跋嗣抬手,做不經意的給她攏了攏衣角,抬手拂去飄進來的那朵雪晶
“有密報說她已到了柔然,這次長孫嵩被困,想來是她的功勞。不知她從哪里得到的我軍布防圖,還安插了奸細在賀蘭尋密衛中,至使我們斷了聯系。”
“嗯”江離若有所思,點點頭,她目光一直監視著洞外那排移動的黑線,絲毫沒發現此刻拓跋嗣眼中的失落與疼痛。
阿離,你為何不問,我當年會娶她,你會何不置問我當年明明承諾要等著你及笄便去提親,最后確食言,是真的與你無關了嗎?
江氏一族的血案確實讓你改變很多,當年你的刁蠻任性霸道,如今你的隱忍堅毅成熟,這些是痛苦的蛻變都是我帶給你的吧。
是我私自離開,背棄我們的盟約,也是我的失察,讓你一族蒙受冤屈,那么剩下的時間讓我去痛,好過讓你不顧而去的目光。
忽然她眼中光彩閃了閃,回首道“是咱們的人。吾”
她驚愕的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這個忽然放大的憂郁雙眸,唇上一涼,一股微苦的氣息傳來,只是片刻,便如蜻蜓點水般離開,兩人不自覺的各自轉頭。
拓跋嗣看著旁邊的長有苔煊的巖石,以膝撐肘,手指輕輕放在唇邊,半晌,一股笑意,彌漫開,如山里的野杜鵑于春季花開時,漫山艷紅,映入洪光初始的湖里。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剛才那般輕浮的舉措,是看她瞬間光彩琉璃的眼波驚喜乍起,是看她精致的下頜如玉雕般透著光,還是,還是因為即將而來的人,打亂他們這一刻安靜平和的世外桃源。
他一生冷靜如廝,唯有此刻,放縱,然不悔。
看著越來越近的人影,江離很快把剛才的小插曲給忘到腦后,因為她看見為首的兩人正是花尋歡與長孫延,她興奮的竄出洞外,拼命的揮著手,待山下那些人看見她,方才回到洞里,此進,拓跋嗣已將衣服穿好,換上了平時那股雍容的笑,只是在眼波不經意轉過她時,才帶有的點點歡喜與疼痛。
兩人身上血跡斑斑,被風雪吹過的臉頰通紅,睫毛上掛著冰珠。
江離忙問花尋歡南平公傷勢如何,花尋歡見她無恙笑道“有我花神醫在,已無性命之危,再休養個幾日便可上戰場殺敵了。”
長孫延接過拓跋嗣,一行人亦步亦趨的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