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京城商界,‘冷陌琰’三個字,就代表著生殺大權,人人敬畏,他的一舉一動,都足以影響全局,輕易便能決定一家企業的生死,軍政兩界都要禮讓三分。
可誰能想到,這樣一個炙手可熱、舉足輕重、富貴無邊的人,曾經有一個連一頓飯都吃不起、一本書都沒錢買的童年?
他認識童謹,就在那段貧窮落魄、不堪回首的年少時期。
只是那時候,他還不知道童謹的名字,他只知道,她叫檬檬。
*
從懂事起,冷陌琰就知道自己和別的小孩不一樣。
別的小孩都是有爸爸媽媽的,別的小孩是可以和爸爸媽媽撒嬌耍賴的,他沒有爸爸,只有媽媽,他的媽媽并不喜歡他。
記憶里很多時候,他都是一個人被鎖在一間凌亂骯臟的房間里,那個打扮妖艷、穿著暴露的女人,有時會在房間里放十幾個饅頭,有時會扔一箱方便面,又或者是一堆商場里打折促銷的面包,然后離開,極少回來,任他自生自滅。
小小的冷陌琰……不,那時候,他還不叫冷陌琰,他叫冷家子。
冷家子,顧名思義,冷家的孩子。
小小的冷家子,一開始會拼盡全力抱住那女人的腿,哭著喊“媽媽不要走”,那女人從來都是一臉嫌惡地一把推開他,然后揚長而去,門‘咔嚓’一聲毫不留情落鎖。
小小的冷家子,只能踩著凳子,趴在窗戶上看外面精彩的世界,每當有小孩牽著爸爸媽媽的手從窗下的馬路上說說笑笑走過,他羨慕極了,常常幻想自己就是那個孩子,有時候幻想著幻想著,就笑了,又有時候,他會哭,哭著喊爸爸,哭著喊媽媽。
直到后來一次,冷家子抱著那女人的腿苦苦哀求她不要走,卻被推得一頭撞到玄關的鞋柜上,暈死過去,等醒來,房間空蕩蕩黑漆漆,渾身冰冷,他爬起來摸了摸發痛的腦袋,摸到一手粘稠潮濕。
他沒有哭,踩著凳子打開燈,乖順地去衛生間將一頭暗色的污血洗去,然后拿了一塊干硬的面包,就著自來水吃得津津有味,自始至終,面無表情,安靜乖順。
只是從此以后,他再也沒有喊過一聲‘媽媽’。
那年,他才六歲。
他像籠中鳥,在那個骯臟的小房間里悲哀地活著。
日復一日。
終于在新年將至,他那個所謂的媽媽,給他洗了個香噴噴的熱水澡,穿上干凈漂亮的新衣裳,帶他離開了那間骯臟逼仄的房間,還帶他去理發店剪了頭發。
他到底還是個孩子,心底深處還渴望著溫暖,他被這一舉動弄得受寵若驚,悄悄想:或許,或許媽媽并沒有那么討厭自己。
只是,現實從來殘酷。
他被他媽媽帶到一處豪華漂亮的宅院里,那院子在他的眼里,像天堂一樣,可是,宅院里的人,并不像天使那般善良,每個人都用一種厭惡輕蔑的眼神打量著他。
那個被稱作他爸爸的男人,看向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坨垃圾。
他聽見他媽媽說:冷家子是你們冷家的孩子,就得由你們出撫養費……不給錢?不給錢我們今天就不走了,我就讓冷家子跪死在你們冷家的大門口,到時候鬧出去,冷家的私生子跪死在冷家大門口,看是誰丟臉!
他看見他的爸爸,拿出厚厚一疊鈔票,狠狠砸在他的臉上,砸得他‘噗通’跌坐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眼冒金星,很痛啊,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明明砸的是臉,臉痛就好了,心怎么也痛得那樣厲害?甚至比臉還要痛?
那時冷家子才知道,自己不是沒有爸爸,只是爸爸和媽媽一樣,不喜歡他。
那時冷家子才知道,自己原來,只是媽媽的搖錢樹。
看,他多聰明,小小的年紀,居然知道搖錢樹是個什么東西。
后來每隔一段時間,他都會被套上新衣裳,然后被帶到那個漂亮的宅院里,接受一次又一次的羞辱,他媽媽卻得了一筆又一筆撫養費。
他的生活并沒有因為那一筆筆不菲的撫養費而改善,甚至比以前更加變本加厲地差,有時候連著幾天一口干硬的饅頭都吃不上。
就這樣,冷家子失去了對爸爸和媽媽的所有幻想,再也不會趴在窗戶上,用羨慕的眼神看別人的一家三口,他也沒再笑過,更沒再哭過,在本該懵懂無知、喜怒隨性的年紀,他卻活得像個沒有情緒的木偶娃娃。
如果不是后來差點死掉,被好心的鄰居奶奶救了,他或許,會一直一直那樣可悲地活著。
被救那年,他九歲。
他記得清楚,那年梨花開得極好,滿城梨花白。
他媽媽不知道已經多久沒有回來了,她留下的那點饅頭并沒有支撐多久,最起碼沒有支撐到她回來。
冷家子在極度饑餓里,失去意識,不知道是不是餓得麻木了,或者是死對他來說是最好的解脫,他并沒有感覺到太難受,透過灰蒙蒙的窗戶,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藍天白云掩映下大片大片的白梨花,他甚至覺得好看。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
有警察,有醫生,有護士,還有一位,他每天都會從窗戶看到的老奶奶。
老奶奶渾濁的眼睛里,滿是憐惜,冷家子覺得,那雙眼睛比他母親精心描繪過的那雙鳳目好看很多很多。
后來他知道,老奶奶注意到他每天都會站在窗戶邊,忽然沒有看到,隱隱覺得不安,就報了警,沒想到真的出事了,他差點被餓死。
警察沒有找到冷家子的母親,這件事就這么不了了之。
冷家子出院后,被老奶奶帶回了家。
老奶奶是空巢老人,已故的丈夫姓何,就讓冷家子喊她何奶奶,大約是晚年生活太過孤寂,又或者是善良使然,何奶奶將冷家子當親孫子待。
何奶奶的兒子雖然也會給贍養費,但他也是工廠拿工資的平凡人,還有妻兒要養活,給也給不了多少,加上微薄的退休金,何奶奶一人生活倒是沒有問題,再多一張嘴,難免捉襟見肘,更別說送冷家子去學校。
冷家子已經九歲,早就到了入學的年紀。
不過幸好,何奶奶年輕的時候是高中教師,那個年代的教師,大都是一個人當好幾個人來用,何奶奶從語數外到政治歷史物理化學,每一門課程不說精通,但是教個學生完全沒有問題。
冷家子成了何奶奶的‘關門弟子’。
讓何奶奶又驚又喜的是,冷家子的聰明超出了常人,她教什么,他都能學得又快又精。
她常常憐惜冷家子的身世,如此聰慧的孩子,要是生在好人家,他的前途,將會是怎樣一片光明坦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