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魚看著冷陌琰,愣了神。
一陣復雜而激烈的情緒在胸中翻涌,她的眼中緩緩蓄了一層水霧。
如果不是自己任性,非要用牛奶過敏來得到冷陌琰的關心與陪伴,即使他真的和沈落雁訂婚,就算他們離婚,可至少,小黃梨不會死。
小黃梨會生下來,然后茁壯成長。
就算她做一輩子童謹,又怎樣?
沈家千金的光環,哪里比得上小黃梨重要呢?
冷陌琰早就注意到沈沉魚的注視,所以他回頭,撞上她的目光他并不意外,但令他意外的是,她眼中居然有淚。
那是怎樣的眼神?
哀怨、悲痛、愧疚。
這樣的眼神讓他沒由來心中一緊。
“你怎么了?”他脫口問,只是話一出口,自己都愣了。
默了一下,他強迫自己轉開目光。
她是沈家的人。
沈家和冷安淮一樣,是害死阿瑾的罪魁禍首。
沈沉魚被他的聲音驚回神,正想回答自己沒什么,卻見冷陌琰已經轉開視線,眼睛里似乎有隱隱的不悅。
她一愣,不知他這不悅從何而來。
“媽咪,等放學了我們一起去吃晚餐好不好?”冷童又問了一遍。
看著他充滿希望的小臉,沈沉魚實在不忍說出‘不’字,反正親子運動會都參加了,再吃頓飯也沒什么。
她柔和地笑了下,問他:“你晚上想吃什么?”
冷童高興地歡呼一聲:“吃什么都行,跟媽咪在一起,我不挑食!”
冷童果然是個不挑食的。
就連一般小孩十分抗拒的蔬菜他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看他那乖巧懂事的樣子,沈沉魚眼里流露出濃濃的慈愛。
冷陌琰整個晚飯時間都沉默地坐在位子上,中間去過一次陽臺抽煙。
“爸比,你不餓嗎?”冷童嘴角淌著油,一邊晃蕩著小腿,一邊轉頭問冷陌琰。
冷陌琰掀起眼皮望了他一眼,沒搭理。
沈沉魚拿餐巾給冷童擦了擦嘴角,愛憐地說:“慢點吃。”
冷童兩只眼睛彎成小月芽兒,那小模樣,簡直了。
沈沉魚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腦袋,心里實在喜歡得不行,沒忍住,湊過去親了一口。
她很高興,這么多年,她已經很久沒有這么開心了。
時間一晃兩個月。
這兩個月里,冷童隔三差五的就要來跟她吃飯。
不過最近她有些忙,一方面是PEAR要進入國內開辟市場,另一方面,與仁九集團的正式合作,要她在仁九時裝發布會之前設計出一系列夏季服裝。
仁九發布會那天搞得聲勢浩大,國內所有排得上名的時尚雜志都被邀請過來、國際名模、知名的時尚人士,為了吸引更多的關注,還邀請了不少娛樂圈的明星。
作為設計師,沈沉魚自然被邀請了,但她并不想在大眾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倒不是她喜歡玩神秘,而是不想給自己招惹什么麻煩,Connie的名字被整個時尚圈熟識,想要有求于她的人實在太多。
所以當天,她穿了一件自己臨時設計的長裙,配著遮了半邊臉的面具,又在妝容下下了功夫,不熟悉的人,根本認不出她來,就算熟悉,也得細細辨認才能分出一二。
發布會很順利。
模特走完秀,她最后和模特一道出場。
媒體與時尚人士一下子就炸開了,‘咔嚓咔嚓’閃光燈不斷。
“Connie小姐這么神秘,這次為什么會在Z國現身?又為什么要戴著面具?能不能拿下面具讓我們一睹真容?”
問答環節時,這幾乎是所有人一致的問題。
面具下方的紅唇微勾,她淺笑著答非所問:“如果大家要問我設計理念是什么,我想我會非常樂意回答,至于其他問題,只好抱歉了,那是我的私人問題,那么,我的設計理念什么呢?”
“是讓所有女人,都做最完美的自己,謝謝。”
一句話,震撼人心。
沒有人敢如此狂妄地說自己能讓所有女人都能做最完美的自己,可是眾人又不覺得她狂妄,因為她真的能做到。
沈沉魚禮貌退場。
她沒有在后臺過多停留,去衛生間脫下自己的長裙,里面是一套更長一些的裙子,只是顏色不一樣,這是件看著假兩套的裙裝,其實,是真兩套,外面的脫了,里面是另一件裙子。
拿下面具卸了妝,恢復了頭發,她收起脫下的裙子和面具,拎著包大大方方走出去。
剛到停車場,她的車子旁邊站了個人。
沈沉魚一愣。
冷陌琰輕靠在她的車門處,姿態閑適,在她出現的瞬間,輕飄飄看過來,安靜地注視著她,像是在等她靠近。
沈沉魚沒有來心頭一沉。
壓了壓心里涌出的不安,她從從容容走上前,笑問:“冷先生在這里是等我嗎?”
這兩個月因為冷童的緣故,她和冷陌琰不再那么陌生。
冷陌琰的目光不知為何有些凌厲,定定地凝著她,似是要看進她心底去。
這樣的目光讓沈沉魚不自在。
“怎么了?”她又問。
“我以前認識一個人。”冷陌琰直起身軀,往這邊走了兩步,說:“她說過,她的夢想是創立屬于自己的服裝品牌,品牌的名字就叫PEAR,梨花之意,她說要用梨花做品牌的LOGO,還說,她要讓所有女人都做最完美的自己,沈小姐,你覺不覺得這個人和Connie很像?”
沈沉魚心下一沉。
腦中迅速回憶了一下自己之前有沒有可能暴露的地方,當時的舞臺和冷陌琰所在的位置相距甚遠,他應該發現不了什么才對。
她故作不知,說:“是很像,或許是一個人也說不定。”
冷陌琰忽然一把將她摟進懷里。
初夏的夜風撩人。
沈沉魚呆呆的像傻了一樣。
這個懷抱,她曾經那樣貪戀,后來孩子沒了,她恨了三年,到頭來真相大白,她都不知道自己該繼續去恨,還是撕開恨的外衣,重新再愛。
不可否認,三年時間,即使恨著,她依然沒能忘了和冷陌琰曾經的美好回憶。
好一會兒,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再次問他:“你怎么了?”
冷陌琰用力緊緊抱著她,生怕一松開,她就不見了。
聽得問話,他說:“你回來了,阿瑾。”
沈沉魚心臟一顫。
他發現了。
她自認偽裝很好,他怎么發現Connie是她的呢?
其實這也是她當初走神秘路線的原因之一,她曾經跟他說過自己的理想,她怕他發現自己創立的品牌、LOGO、設計理念都和童謹一模一樣。
當初她不想讓他知道她并沒有消失,因為恨著他,連活著都不想讓他知道。
“不管你如何偽裝,我都能認出來。”冷陌琰說。
曾經無數次,看著沈沉魚,他都在懷疑她就是童謹,尤其是在看見她肩上的胎記之后。
只是,童謹明明已經死了,死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抱著她的尸身,感受她漸漸變冷,漸漸失去屬于一個活人的所有特征,阿瑾不可能再活過來的,他一次次這樣說服自己。
他也很早就注意到了PEAR,無論是品牌名還是LOGO,又或者設計理念,都和童謹如出一轍。
所以他今天才會出現在這里。
當他看見她上臺的一剎那,他就再也無法說服自己了。
長相一樣可以說是巧合,但若是連夢想都一樣,那就一定是同一個人。
“這一次,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
吻落下來。
急切的、纏綿的、小心翼翼的。
沈沉魚沒有去否認,眼淚從眼角滑下來,忽然有熱熱的液體落在她的臉上,她的身子一抖,淚水流得更洶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