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桓林的印象中,這還是孫秀兒第一次說軟話,可見她是真的害怕,委屈了,桓林心中柔情漸生,心兒一軟,后面羞辱她的話兒在說不出口,取出手巾替她拭了拭淚水,“藥王孫思邈是秀兒什么人呢?”
孫秀兒嗚咽著說,“父親的曾祖父,我的曾曾祖父?!?/p>
曾曾祖父就是孫秀兒爺爺?shù)臓敔?,孫思邈這輩分也太高了些,估計也一百歲以上了吧!
桓林暗暗咂舌,又問,“孫家藥鋪高價號牌的事兒,秀兒和孫縣令知不知情?”
孫秀兒轉(zhuǎn)過頭愕然看著他說,“什么高價號牌?”
桓林凝視著她雙眸,繼續(xù)追問,“孫家藥鋪與名門權(quán)貴勾結(jié)賣高價藥的事兒,秀兒是否知曉呢?”
孫秀兒雙眸中全是驚愕之色,似乎也忘了正在被桓林侵犯,反問說,“桓林,你想說什么就說清楚。”
桓林想到孫府潛藏的兩條毒蛇陳久年、依云,若是就這么據(jù)實相告,以孫秀兒的脾性,怕是立刻會與二人翻臉,萬一陳久年、依云狗急跳墻,說不定真的會對孫秀兒不利。
他思量再三,這些骯臟的交易暫時還是要瞞著孫秀兒,等自己在縣衙站穩(wěn)腳跟,時機(jī)成熟再說吧!
桓林湊近了孫秀兒白嫩無暇的臉頰,正容說,“秀兒,我桓林絕不是你想象中的紈绔子弟,我們之間真的是誤會太深,你能否平心靜氣的聽我解釋一二呢?”
兩人呼吸可聞,孫秀兒怒視著他說,“還有什么解釋的?我問你,你**依云是真是假?”
桓林臉上再不見一絲輕佻的笑容,“郿縣三朵花兒,我桓林都沒碰過一個,怎會去**依云?秀兒要是不信,你去問問沉香。”
孫秀兒沉吟片刻,對他的話信了個九成,又問,“聚賭坑害百姓呢?”
桓林將這次賭局的緣由,還有英王李哲與李賢的太子之爭一一的說了,又正容說,“折沖府欺人太甚,桓家若是這次不反擊,必定會得寸進(jìn)尺。在賭場上贏回折沖府的錢財,總比雙方火并,丟上百條人命強(qiáng)吧!我和柴虎商議過,最后滾雞盤口下注的盡數(shù)退了,沒收到的賭債也一筆勾銷?!?/p>
孫秀兒渾然忘了還被桓林壓在身下,不依不饒的追問,“你與桓家少夫人的事兒呢?”
桓林雙眼閃過一絲黯然,將薛鶯在桓府所受的委屈,還有桓家與孫家結(jié)親的緣由盡數(shù)說了,“秀兒,無論你們怎么看,怎么想,無論是道義,還是私情,我也不能負(fù)了薛鶯。”
孫秀兒怔怔的望著他雙眼,語氣也軟了下來,“你在縣衙胡鬧,搞得怨聲載道呢?”
桓林暗想,韓坤真不愧是老官僚,什么都看得透徹,自己做得再多,卻沒在縣衙里得到一點(diǎn)好名聲,反而成了眾人埋怨的對象。
桓林起身替她拉上戎衣,替她理了理鬢發(fā),“秀兒,你穿好衣服,隨我來!”
孫秀兒坐起身子,整理了凌亂的衣服和云鬢,還待再說,卻被桓林一把捉著,拉出了院子。
桓林捉著她直接到了吳老六身前,沉聲說,“老六,你與她說說,我當(dāng)縣尉一個月來,到底政績?nèi)绾危瑢嵲拰嵳f,有半句假話,莫怪我翻臉!”
吳老六渾然不知兩人在鬧什么別扭,忙收了笑容,“小娘子,林頭自上任以來,無論審案追兇,凡事親力親為,論勤政絕不下于孫縣令?!?/p>
孫秀兒厭惡的瞥過吳老六一眼,“他既然這么好,怎么縣衙的口碑這么差,捕快班還有這么多衙役要調(diào)任去皂班?”
吳老六默然一會,如實的說,“那是因為林頭上任就整頓了捕快班的風(fēng)氣,嚴(yán)禁收受賄賂,斷了一些人的財路,這些人去皂班是為了撈錢?!?/p>
孫秀兒愣在當(dāng)場,口碑極差的桓林是好官,口碑甚佳的陳久年是污吏?這已徹底顛覆了兩人在孫秀兒心中的形象。
她的目光來回的巡視二人,“吳老六,你敢騙我,我立刻令父親趕你出縣衙。”
吳老六強(qiáng)忍著怒火,肅容說,“小娘子,就是立刻趕我出縣衙,我也要說,林頭是清官、好官,這么盡職的縣尉,我吳老六還是第一次見到?!?/p>
孫秀兒從吳老六的眼神里看不出一絲的拍馬屁,又反問說,“桓林,你答應(yīng)過我要捐兩千貫賑濟(jì)流民的,怎么沒見到一文錢?”
桓林轉(zhuǎn)身便走,頭也不回的說,“秀兒,你隨我來!”
孫秀兒愣了愣,還是跟在他身后出了縣衙。
兩人一前一后的到了仁義坊前,聚集的數(shù)百流民正在排隊等著施粥。仁義坊的仁善名頭在郿縣縣城已是路人皆知,每日賑濟(jì)的流民數(shù)以千計。
桓林徑直入了仁義坊,與大堂里正在施粥的幾人打著招呼,眾人見了他,齊齊的叫著老板。
孫秀兒也曾關(guān)注過這個仁義坊,卻沒能查到背后善人的身份,未曾想到竟然是她一直以為是紈绔無賴的桓林。
她不可思議的望著眼前似足痞子無賴的桓林,失聲說,“仁義坊是你開的?”
桓林帶著她到了后院的無人處,沉聲說,“秀兒,縣城外聚集了上萬流民,厚薄不均就會生亂,我就是有心要做善事,也不能以桓家的名義。仁義坊就是我和柴虎合伙開來賑濟(jì)流民的,這些日子花出去的錢,至少也有一千多貫!”
桓林的形象在孫秀兒心目中,已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孫秀兒直勾勾瞧著他,口氣也軟了下來,“你今日這么對我,又怎么說呢?”
桓林與她的目光溫柔的對視,“秀兒,方才是我太沖動,我今日就去和孫縣令商議,兩家婚約之事就此作罷,一切與秀兒你無關(guān),是我桓林行事荒誕無恥,配不上秀兒你?!?/p>
他英俊瀟灑,是個十足的翩翩郎君;他是名門桓家的子弟,有祖蔭有錢財;他破獲奇案,能力遠(yuǎn)在父親之上,連狄仁杰都極為賞識,將來前途是無可限量;他重情重義,寧可反出了桓家,也對薛鶯信守承諾;再加上還有仁善之心,修建了仁義坊,花幾千貫來賑濟(jì)流民。
無論從哪方面來看,桓林都是女兒家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兩人相顧無言,沉默良久,孫秀兒低了目光說,“誰稀罕和你這個淫賊訂婚,嫁去相王府不比嫁給你好上百倍?!?/p>
桓林這一驚不小,愕然問,“相王?什么相王?”
孫秀兒抬頭看了他一眼說,“相王李旦啊!相王府的錄事前日來提親,要我入相王府作孺人。”
李旦,就是天皇、天后的第八子,英王李哲的弟弟,唐玄宗李隆基的父親,唐睿宗李旦。
所謂孺人,就是王府的七品小妾。
堂堂相王府竟會來向?qū)O家提親,其背地里的目的已昭然若揭,就是沖著孫家與天皇的關(guān)系去的。只要能將孫秀兒收為小妾,便能套近與天皇李治的關(guān)系,更是安插了一個眼線,其中的微妙,已不言而明。
桓林失聲說,“相王僅僅納你作小妾,又不是真的喜歡你,對你好,這是利用你們孫家去和天皇套關(guān)系,拉你進(jìn)政治斗爭的漩渦!還有,你知曉什么是小妾不,王妃,還有那些夫人、淑人都可以欺負(fù)你,凌辱你。還有,李旦連自己的兩個妃子都保護(hù)不了,怎么保護(hù)你,嫁入相王府那就是入了火坑?!?/p>
他的神情異乎尋常的激動,滿口都是說相王李旦的不是,孫秀兒愕然瞧著他說,“這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呢?父親他是看中了你,也不想我牽涉到這些王爺間的爭斗,才答應(yīng)與桓家結(jié)親,是你不愿這門婚事呢!相王,還有那些王府的妃子有什么不好我沒見到,真正隨心所欲的欺負(fù)我、凌辱我的,就是你桓林?!?/p>
桓林心中無名火起,怒而起身,坐在石幾上,氣鼓鼓的一言不發(fā)。
“桓林,之前是我誤會了你,羞辱了你;你今日也羞辱了我。我們扯平,今后各不相欠。”
孫秀兒低聲說過,見桓林還在生氣,又問,“你既當(dāng)眾拒絕與孫家的婚事,現(xiàn)在又來惱怒,想做什么呢?”
桓林也說不清楚到底想要什么,今日之前,他與孫秀兒是見面就吵吵鬧鬧,他是一味就想退婚。但真到了退婚,孫秀兒可能會另嫁他人的時候,他突然又按捺不住的心生怒火,態(tài)度蠻橫的說,“反正我就是不爽。”
孫秀兒見他突然間像個孩子一樣蠻不講理,微微征了怔,突地?fù)溥暌恍?,“桓林,我第一眼見到你就知道,你真是個死惡霸,臭無賴!”
她拋出這么句話,就這么直沖沖的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說,“其實,你也不是那么令人厭惡,這門婚約,我們都再考慮考慮吧!”
桓林一愣,突然發(fā)現(xiàn),在他內(nèi)心深處,并不是真的厭惡見到孫秀兒,甚至每次明知是看她臉色,還巴巴的上門去相見。
對薛鶯,周圍施給他的壓力實在令他難以呼吸,幾乎要窒息,如果這是愛,這愛得也太過痛苦,代價太過高昂,甚至今次與桓家翻臉,搬了出來,他反而覺得更加的輕松,內(nèi)心更多的是履行對薛鶯這段感情責(zé)任、義務(wù)后的如釋重負(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