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是在六十里？”張哮虎不敢相信，又問了一遍。王小壯很肯定地點頭，“報告團長，我確定！”

“你確定個豬腦子你確定！”鄒城罵了他一句，“你知道那是六十里?。俊?/p>

王小壯不解道，“連長，不是你說那個村子叫六十里的嗎?。俊?/p>

蘇清泉把詢問的目光又投向了鄒城，鄒城埋著頭，“不錯，我們確實是在六十里擊斃了日軍的一個佐官，但過程并不是王小壯所描述的那樣。是他開的槍，我做的掩護！”

張哮虎把上半身倚在桌子上，用手肘撐著，手指撓著自己粗短的胡須，他看了看王小壯，又看了看鄒城。

“你們兩個先商量好，再跟我說！”

王小壯激動了，他站起來，“是連長開的槍！”

鄒城也當仁不讓，“不是我，是他！”

“你們兩個......怎么讓我覺得不是在領功，而是在互相拆臺?。。俊碧K清泉抱著手，突然恍然大悟，他想了想，對張哮虎說道：“團長，我是這么覺得的。不管是誰擊斃了日軍的聯隊長，都是我們新21團的功勞。誰領不都一樣嗎？”

“聯隊長！？真的是聯隊長??？”鄒城不敢相信，王小壯那一槍，真的打死了一個日軍聯隊長。

哦！那倒霉孩子！

張哮虎點了點頭，若有所思。蘇清泉轉身從包里拿出了一份電報，丟給了鄒城，“喏，看看吧！重慶方面發來的賀電，上峰要求我們各部隊找出這個功臣，你們是不知道，幾個團長在師部開會的時候吵得那叫一個不可開交，都說是自己人干的！我和團長還說，指不定是我們的人干的，結果真沒想到啊，居然真的是你們！”

“那就是說，我們連長他立了大功，是不是可以當營長了??？”王小壯格外興奮，但張哮虎潑了他一頭冷水，“立不立功我現在還不能打包票，你們不知道，擊斃一個日軍聯隊長，這在很多人眼里，都是分外重的資本和籌碼。我不是危言聳聽，就我們這樣的部隊，連替補都算不上。想和他們搶功勞，難！十分難！”

蘇清泉聽張哮虎這么一說，眼鏡后的光彩也漸漸地黯淡了下去，他說得沒錯，一個新兵團，他們怎么可能和主力去爭這個功勞。

“算了，不說這個了！”張哮虎嘆了一口氣，對鄒城和王小壯道：“不管怎樣，我信你們。我不管你們誰開的槍，你們都是功臣。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你們也不要因為沒得到應有的功勞而灰心。往后仗肯定還要打，你們有的是機會再立新功！我對你們有信心！來，今天高興，我陪你們喝一杯！”

這一頓飯吃得前起后伏，波瀾壯闊。張哮虎毫無例外地又喝醉了，蘇清泉眼看團長這樣子肯定去不了軍需，只好開著車，帶著三人回到了馬家橋。

此時華燈初上，萬家燈火通明。

六連的門口，幾個弟兄巴巴地蹲在門檻邊，看見鄒城和王小壯東倒西歪地往回走，頓時十幾道目光在閃亮。

鄒城站在營地空地上，一手拿著木棍兒，敲在旁邊的籬笆上，“誒！六連的弟兄們，開飯了誒！跑得快的有肉吃，跑得慢的對不起，村外二里地，啃泥去吧！”

站在一旁的王小壯拎著大大小小五六個油紙包，吃吃地笑，“豬蹄，管飽......”

一堆人立刻就淹沒了這兩個渾身酒味的人，大家爭先恐后奪過了王小壯手里的食物，就地拆包，大快朵頤。鄒城對著他們一人賞了一個大腳，“一幫癟犢子玩意兒！都特么跟剛從牢里放出來似的，給老子留點！”

誰還顧得上他，六連的弟兄可是已經三天沒吃過飽飯了，別說是肉，連吃剩下的豬骨都被槍托砸碎了扔進鍋里煮了湯。

這一個晚上，六連就像過年一樣，每一個人都吃得上氣不接下氣，抱著肚子失眠到了天亮。

而接下來的日子里，六連并沒有期待中的那么好過。

雖然張哮虎親自督促五連連長洪旺財把屬于六連的口糧和補給還給了六連，但相應的，六連也要為此付出一些代價。所有的連隊都在恢復休整當中，唯獨六連成了團部的“勤務連”，他們被張哮虎指示著做完這個做那個，每天忙得四腳不停。他們頻繁地穿梭于馬家橋和湘城之間，一車一車的彈藥、糧食往回運，再配合后勤一車一車地把這些物資下發給各個連隊。

這其實還不算累，最累的是進入了五六月份，天氣開始轉熱的空當，鄒城還要帶著弟兄們一個一個的旱廁去掏干凈，再把掏出來的糞便埋進土里，漚成肥，用來滋潤來年的莊稼。連一向任勞任怨的王小壯，都不免發起了牢騷。

幾個新兵蛋子甚至說，再特么這樣下去，就要嘩變了。

鄒城也覺得這事不能再干，于是又跑去找張哮虎。張哮虎讓他站在門口等了兩個鐘頭，才揮一揮手，說：“行了，我知道了！”

鄒城滿肚子狐疑，他不確定自己的團長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但是兩天之后，團附跑來跟大家說，從明天開始，六連正常訓練。所有的勤雜事務，交由五連處理。鄒城一聽樂了，大手一揮，高聲喊道：“連副！”

一堆人正埋頭洗著自己臭烘烘的鞋子和衣服，誰也沒回應。

“王小壯！”鄒城又喊。

“有！”王小壯一抬頭，看見鄒城站在了自己的腳邊，“老子喊你需要幾遍？”

“你喊我了嗎？”

鄒城一個大腳把王小壯踹進了水里，“你特么不記得了？上個禮拜，你就是副連長了！”

王小莊抓了抓頭皮，“副連長就副連長，喊什么連副......”

“你個癟犢子玩意兒，長本事了?。「壹m我的錯！”鄒城笑罵著沖進了水里，兩個人扭打在了一團。周圍幾個新兵看得直樂，也一擁而上，加入了兩人之間的嬉鬧。

張哮虎站在高處，看著水里的幾個人，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他對蘇清泉說，“六連看來還沒累夠，明天讓他們去爬山！好好地出身汗！”

蘇清泉笑了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