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晟暗自留心遼兵舉動,如果眾人發(fā)難,他決定看在萍水相逢,適才也救過那爺孫倆的份上,伺機(jī)相助耶律大石逃脫,望著店中雜亂的陳設(shè),準(zhǔn)備尋一個物件當(dāng)做兵刃。
哪知道大石立在大堂中神色自若,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塵,不見多少懼色,轉(zhuǎn)過臉道:“難道我說的不對?當(dāng)年是奸臣耶律乙辛制造了宣懿皇后的冤案,今上登位后早已洗雪了冤情。蕭奉先本該最清楚耶律乙辛一伙的罪孽,如今他身任丞相,又是當(dāng)朝兵馬大元帥,總攬朝政,怎能如此昏聵,再把《回心院》看做是違禁曲辭?”那首領(lǐng)也心中納罕,道:“你是什么人,膽敢直呼蕭大帥名諱……”蕭鐵里扭頭插了一句契丹語,那首領(lǐng)微微一頓,瞪眼道:“不過是個林牙,敢對本朝兵馬大元帥無禮,這還了得,快給我拿下這個狂妄的家伙!”一扭頭:“還有這個漢人同黨!”
大石聽了大聲道:“如此是非不分,橫行霸道,朝廷的王法公理何在?”沒等遼兵圍上來,便先朝那首領(lǐng)撲過去,那人略微后退,提起刀鞘,架住大石劈過來的一根斷矛,咔嚓一聲,那大漢已經(jīng)拔刀回?fù)簟R纱笫瘋?cè)身回避,兩人你來我往地在這風(fēng)云閣中廝殺起來。另外一個契丹軍士沖上來喊道:“叛徒,你是相助漢兒的逆賊!”大石大喝一聲:“混蛋!大遼怎會有你們這些是非不分的蠢貨!”將那契丹軍士一把撂倒,將斷矛刺入那人背上。那契丹首領(lǐng)揮刀不止,大石后退一步,見大漢撲上來,作勢將刀隔住,回過長矛架住他大聲道:“聽著,都給我住手!”蕭鐵里回頭望見不禁大吃一驚,他和那首領(lǐng)都沒想到這個朝廷林牙居然有這樣的身手。大石將斷矛勒緊:“看什么,統(tǒng)統(tǒng)住手!否則你性命難保!”
李天晟在一旁也奪刀砍殺了兩名遼兵,沖到大石身邊:“耶律兄,我們還是速速離開為好。”大石點(diǎn)頭,將那大漢往風(fēng)云閣外挪動,蕭鐵里瞅了個時機(jī)沖上來,李天晟伸出彎刀一格,蕭鐵里搶上掙脫,叫道:“統(tǒng)領(lǐng)……”李天晟背后一刀刺上,將蕭鐵里砍到在地。剩下的契丹軍士見了,開始心生懼意。那大漢也忍不住隨著大石往外挪動步子,口里喘著粗氣。
風(fēng)云閣外,圍觀的人都躲得很遠(yuǎn),漢人還有幾個渤海人、奚人見了這等情況,有些膽大的又漸漸湊了過來,嘴上不敢說,心里都忍不住叫好。因為平時契丹人在上京經(jīng)常橫行霸道,欺壓其它各族百姓,天祚帝登位之后,一年之中只有三個月左右留在中京或者上京,其它時候都在四處游獵。契丹人自古本為游牧部族,喜好四處游獵,其實歷代遼國皇帝都喜歡,偏偏當(dāng)今在位的天祚帝耶律延禧更是堪稱遼國迄今九位天子之最。處理朝廷政事的時候要么是在游獵的行營,要么就留給他極為信任的兵馬大元帥蕭奉先。
這蕭奉先為契丹六院部族人,祖上頗為光榮,曾祖父蕭繼遠(yuǎn)尚遼景宗長女觀音女,祖父蕭紹宗尚圣宗長女燕哥,父親蕭寧為其次子。蕭奉先本為朝中興圣宮副使兼中丞司事,不過是跟隨耶律延禧較早的一個普通官吏,且他個子不高,相貌平平,能夠躋身高位全仗著兩位妹妹之功。大妹蕭奪里懶在延禧為燕王時就嫁入府中,且生下兒子,可惜不久夭折。之后又有了第二子,因此蕭奉先、蕭保先和蕭嗣先三兄弟相繼都得到提拔。
耶律延禧登位以后,蕭奉先獲封知北樞密院事,后加北面林牙銜,與顧命大臣耶律阿思一起查辦耶律乙辛案件立下大功。與耶律阿思一起時,蕭奉先就開始尋機(jī)擅權(quán),并收買不少耶律乙辛黨羽。不幸的是,蕭奪里懶的第二個皇子也夭折,此時宮中德妃蕭師姑也產(chǎn)下皇子耶律撻里,且蕭師姑為大遼開國第一功臣蕭敵魯之后,蕭敵魯為淳欽太后述律平的同母異父兄長,其家族享有世襲北府宰相之特權(quán),勢力一直龐大。更意外的是,沒多久耶律阿思病逝,蕭奉先就此失去了依靠,他擔(dān)心地位不保,便又將小妹蕭貴哥也獻(xiàn)給皇帝為元妃。怎知蕭師姑和兒子耶律撻里都相繼病故,終于蕭奪里懶被封為皇后,蕭奉先升任北院樞密使,開始處理政務(wù),之后更加封兵馬大元帥,連南府宰相李處溫這樣的大員也要看他臉色行事,更有耶律余睹這樣和皇帝有姻親關(guān)系的大將也被他逼迫出走投敵。因此,元帥府下面一些契丹官員和將領(lǐng)無不打著他的旗號作威作福。沒有想到今日會有人出來把這一群仗著元帥府出身的六院司警巡院軍士教訓(xùn)一番,上京南城的百姓自然喜出望外。
耶律大石和李天晟來到大街上,契丹大漢昂首道:“我說朋友,你們可要知道,阻礙朝廷——”大石將斷矛換成一把鐵刀抵住那人脖子:“你現(xiàn)在聽我說,朋友,你得賠償風(fēng)云閣的所有損失,而且立刻命令這些人離開,我嘛隨你回六院司。”李天晟見眾遼兵哼哼唧唧說個不停,那爺孫倆也出來,大石道:“還有,也不準(zhǔn)你們再為難他們爺孫倆,若你不肯答應(yīng),對不起,我保證你今日離不開這風(fēng)云閣!”契丹首領(lǐng)瞪著雙眼,扭頭望了望大石,見他目光如炬,臉色凝重,顯然十分認(rèn)真。李天晟到大石身邊,大石示意他離開。李天晟回頭領(lǐng)那老者和少女穿過人群,少女忍不住回頭望了大石一眼。
那契丹首領(lǐng)指揮遼兵撤走,互相攙扶著走遠(yuǎn),大石將刀換了一下方位,從那人腰間摸出錢袋,掂了一掂,回頭拋給風(fēng)云閣掌柜,轉(zhuǎn)身道:“走吧,我這就隨你回署衙。”首領(lǐng)道:“你是一條好漢,可、可你為什么要偏袒漢兒?”大石將刀一緊,沒有回答,兩人朝皇城方向慢慢走去。
剛走了半條街,遠(yuǎn)處又一隊遼兵騎著馬趕了過來,大石和那大漢停住,那人道:“大帥府的人來了,你有麻煩了。”一陣馬匹嘶鳴,一陣煙塵撲面,為首的一個契丹軍官已經(jīng)到了跟前,身穿黑色皮甲,手握馬鞭,喝問:“是什么人膽敢在京城鬧事?給我拿下!”被大石挾持的那首領(lǐng)高聲叫喊,大石從身后探出頭,冷笑:“蕭達(dá)魯,你什么時候也開始這樣嚇唬人了,當(dāng)了侍衛(wèi)長就這么對待百姓么?”蕭達(dá)魯將皮帽一頂,扭頭一看,一道劍眉微微一彎,咧嘴笑道:“我道是誰,是、是重德?你怎么會在這里,聽說你參加朝廷殿試了——你這是做什么?將這位……你叫什么?”那契丹首領(lǐng)道:“耶律乙薛,是六院司警巡院巡城使屬下統(tǒng)領(lǐng),他、他和一個漢人一起偏袒一伙叛逆,我、我正準(zhǔn)備帶他回、回去。”蕭達(dá)魯下馬道:“什么叛逆?你說明白了。”轉(zhuǎn)頭望著大石:“他說的是怎么回事,重德?”
耶律大石看看遠(yuǎn)處漸漸圍攏的百姓,道:“是這樣,剛才在風(fēng)云閣的百姓正在聽一對爺孫倆唱曲。這位耶律兄帶著一幫軍士進(jìn)來不分青紅皂白就胡亂抓人,嚇壞了許多喝酒吃飯的客人,我湊巧也在樓上,看不過去就出手阻止他們,讓那爺孫倆走了。他們不過是一個老漢和一個小姑娘,怎能胡亂就冤枉人家是叛逆?根本無憑無據(jù),不信的話,蕭兄,你可以讓剛才在風(fēng)云閣附近聽曲的百姓過來對質(zhì)。”說著扭頭望望遠(yuǎn)處。
蕭達(dá)魯環(huán)視四周,見一些漢人都在怯怯點(diǎn)頭,不禁將馬鞭伸過去,示意大石松開耶律乙薛:“你說叛逆,到底什么叛逆?”耶律乙薛將繩索一掙,恨恨盯了大石一眼,冷冷道:“那女人唱的是《回心院》,蕭丞相明令禁止民間傳唱這個曲子。”蕭達(dá)魯聽得有些躊躇,大石卻喝道:“豈有此理!《回心院》是當(dāng)今圣上的母后所作,所謂叛逆那是前朝逆臣耶律乙辛之輩,而不是宣懿皇后!陛下登位不久就已經(jīng)平反了這一冤案!這都十幾二十年了,怎么到今日還說《回心院》是違禁之作!遑論叛逆,簡直胡說!”蕭達(dá)魯“唔”了一聲:“好了,重德,我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對了你參加殿試結(jié)果如何?”大石道:“陛下欽賜我為翰林院南面林牙。”蕭達(dá)魯聽了一笑:“恭喜,這么說大石兄弟只是無心之失,這《回心院》嘛,需要你向六院司說一說便可,我隨你去分說分說。我想,看在兄弟新科進(jìn)士的份上,一定會從輕發(fā)落的。行了走吧,你們別再堵在大街上了。”大石還想爭辯,但見蕭達(dá)魯眼神,便想無需再多生事端,見他手下兵士開始招呼四周人群散去。
“等等,還有我——”耶律大石、蕭達(dá)魯扭頭一撇,卻見李天晟穿過遼兵沖到面前,耶律乙薛道:“就是這個漢兒。”李天晟道:“耶律兄,可不是你一個人救走的那老人家和小姑娘,怎么能讓你一個人去領(lǐng)罪。”蕭達(dá)魯打量了一眼李天晟,問:“就是你?”大石看了李天晟一眼道:“李兄你走便走了,為什么還要回來?朝廷法律對漢人……”李天晟也笑了笑:“顧不了那許多,萬一你真為這事有什么閃失,我在外面也良心不安,做人不可以太沒義氣。”大石哈哈大笑,伸出手來,李天晟見他神色莊重,周圍人都望著他們,李天晟也伸出手來,兩人緊緊相握,聽大石道:“謝了,兄弟!耶律大石此番交了一個好朋友!”蕭達(dá)魯在一旁見他們?nèi)绱耍南朐撊绾瘟司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