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阿骨打年紀五十五歲左右，膚色紅黑，個子中等，顯得精神抖擻，身著皮裘戰甲，昂首闊步走在前面，身后一批隨從。斡離不遠遠跪下：“父皇，我大金勇士戰無不勝，在女真祖先庇佑，在父皇的帶領之下，兒臣此番與粘罕王兄勢如破竹，攻入契丹夾山大營俘虜眾多，而且，這是契丹所有的傳國玉璽，如今呈獻父皇，昭示我大金順應天命，父皇必能一統中原，傳我大金國于千秋萬代。”

阿骨打目光炯炯，接過玉璽端詳片刻，點頭道：“甚好，你們都起來說話。”一擺手，示意身后完顏兀室給與賞賜。斡離不道：“父皇，兒臣不要賞賜，只求父皇準許我繼續進攻遼狗，直到捉到那個狗皇帝為止。”阿骨打那張劃著傷疤的臉上忽然笑了一下，扶起斡離不：“我自然知道吾兒英勇無比，還有粘罕侄兒，你是國相王兄撒改之子，有著和他斡離不一般的智謀和英勇。你們都是完顏家族中最出色的好男兒。不過，我聽說這一次之所以能夠大獲全勝，收獲玉璽，卻是先前粘罕說服了一個契丹將領為我大金帶路，可有這回事么？”

粘罕在后面覷了覷斡離不，“不敢有瞞陛下，臣當時只是有此一議，來到大青山下，還是二太子英明，說服讓那個契丹人為我軍帶路，方能攻入大寨。那人據說也是契丹皇室之后，名叫耶律大石，眼下正在軍中。”阿骨打猙獰的臉上微微一笑，回頭對長子斡本道：“嗯，宴會之事籌備的如何了？”斡本上前一步道：“已經備好，就在父皇大帳內。”

阿骨打抬頭望見晴空萬里，道：“這樣好的天色，何必要窩在營帳中？嗯，讓人擺設到帳外來，一個時辰后開宴。”粘罕等都有些奇怪，阿骨打笑道：“如此英勇壯舉，朕要親自獎勵一干有功之士，并且，我要親眼見一見這些契丹人。”斡離不有些不解，道：“父皇何必設宴招呼那些狗賊，我們應該立刻將那些家伙斬首！然后揮師南下一舉擒獲狗皇帝，徹底滅掉遼國余孽。”

阿骨打笑著點頭：“這話說的不錯，我很欣慰。不過，區區宴席也并不妨事，犒賞一下眾位卿家，包括之前攻伐遼國五京的許多有功將領，也是我軍中要務，不能讓各位功臣寒心，斡離不、粘罕你們身為大軍統帥，不能只顧號令將士拼殺，也需要顧念他們的辛勞，也需要時時鞏固大軍士氣才行，你和粘罕、婁宿大可以準備進軍詩意。”斡離不與粘罕齊齊躬身行禮：“臣謹記。”

斡離不跟著阿骨打，粘罕上前輕輕拉了拉斡離不，讓他不要再多言。跟著兀術和美妮過來，美妮笑著奔向阿骨打身邊：“父皇，你和二哥他們說什么呢？我能不能知道？”阿骨打看著美妮道：“哦，我們的九公主可算回來了，你啊，海娜早已經到了，你這是去哪里找人家，害的我在這里好等！”美妮挽著阿骨打胳膊，咧嘴一笑：“爹爹，我這不和四哥都好好的嘛，要消滅那些遼國余孽，怎么少得了我一份呢，功勞可不能都讓二哥他們占了去，這也太不公平！”

美妮剛說完，謀良虎屬下猛安蒲察石萬奴入帳獻上此次收繳的遼軍器物清單，阿骨打接過看了一看，呵呵一笑，“你呀，與你姐姐可真是天壤之別，石萬奴正好在此，你說說，以美妮這樣的性子，日后哪一家郎君受得了我們這個九公主。”蒲察石萬奴為阿骨打之父劾里缽的外孫，十五歲就隨從阿骨打征戰，隸屬完顏謀良虎軍中，十八歲從謀克提升為猛安，年前攻陷遼京臨潢府立下大功，阿骨打為褒獎石萬奴少年英雄，將女兒，也就是美妮的姐姐嫁給他，在整個大金軍中甚是轟動，之前金國還沒有因功勛尚公主的先例。

蒲察石萬奴聽了阿骨打的話，只有笑說：“哪里，美妮公主率真可愛，日后定然有無數女真好男兒為大金奮勇殺敵，搶著要尚主哩。”美妮咧嘴笑道：“姐夫說的不差，父皇你就不要為我擔心啦。”阿骨打將清單放下，拉著美妮往外走，只見國論忽魯勃極烈完顏斜也與諳班勃極烈完顏吳乞買也在外面敘話。美妮挽著阿骨打胳膊，抿嘴笑道：“四叔五叔好。”

老五完顏斜也笑著微微頷首，身材高壯的老四完顏吳乞買則聲若洪鐘地說：“美妮啊，你爹說你是和兀術幫我尋海娜回來，怎么海娜自己回來了，你卻不見了蹤影啊？”美妮噘著嘴：“海娜連蒲魯虎王兄都能輕易躲開，我一時半會哪里尋得見她？只好和四哥巴巴的回來向爹爹和四叔復命，其實我一回來也聽說海娜早回來了，對了，那她人呢？我這就去見她。”吳乞買搖搖頭：“她在外面，一會兒宴會上你們就可以相見。哎，還是二哥幸運，美妮呢總算知道陪著爹，我的海娜可就……哎……”說著不禁連連搖頭。

美妮見吳乞買的神色，知道海娜一定是找到了那個漢人少年，于是沒有再接話。阿骨打拍了拍美妮的手，笑道：“四弟多慮了，海娜是個懂事的孩子，這我很清楚。呵呵，只不過，這女兒家如今長大了，自然是會選擇自己喜歡的男人，要我說，只要是個英雄少年就好，其它的你就隨著海娜去吧，你也不要太過小器。”斜也點頭道：“其實皇兄說的在理，海娜對那個姓李的少年一直念念不忘，只要他肯歸順大金，我覺得倒也很相配。”

吳乞買卻搖頭道：“二哥，姓李的父子當年在我們部落……”阿骨打使了個眼色，吳乞買急忙改口：“如今十年過去，這姓李的狠心離開，我看未必是真心對待海娜。”阿骨打聽了點頭道：“你的擔心倒也有理，若海娜真想嫁給他，對他嘛也確實需要再多一些考驗。在我大金，海娜和美妮一樣都是我們完顏家的公主，她一定要嫁給值得托付的人，否則，我也會不安心。”吳乞買聽了道：“二哥……”阿骨打道：“海娜雖然是我的侄女，但從小我待她就和自己女兒一般，沒什么兩樣，來，老四老五，準備赴宴吧，這可是一場好戲。”

不多時，大帳前旗幡飄舞，兩排桌案已經布置好酒食，中間篝火燃燒起來，四野到處是女真人鼓樂，載歌載舞。完顏阿骨打昂首闊步來到人群中，女真人齊聲高呼：“萬歲！”聲音響徹天際。完顏吳乞買、完顏斜也為阿骨打的兄弟，斡本、繩果、斡離不、訛里朵、兀術等是阿骨打的兒子，蒲魯虎、胡魯則是吳乞買的兒子，還有完顏撻懶、完顏撒離喝等眾多親族和文武大臣依次入場，光這一干完顏家族的勛貴就多達數百人。

粘罕、兀室看管著所有契丹俘虜也徐徐赴宴。完顏美妮在兀術身邊張望，不多時終于瞥見遠處一雙男女緩緩而來，那女子一身女真服飾，梳著發辮，年約十七八歲，正是完顏海娜，而身邊的男子一身漢裝，則是李天晟。美妮笑著穿過人群過去招呼道：“好哇，海娜，你離家去外面玩耍把我一個人扔在后面，我和四哥去尋你，你卻一個人偷偷回來，哦不，是和這位李公子兩人一起回來，好像我對父皇說去尋你是說謊話似的。”

海娜笑著拉過美妮道：“是我不好，望我們九公主恕罪。”李天晟拱手行禮道：“見過美妮公主，公主言重了，我可不是什么公子。”美妮抿嘴道：“好，你不是公子，是海娜姐姐的……”話未說完，看到空中飛來一只海東青，美妮噓了一聲，那海東青飛到美妮手臂上停下，伸出手去逗弄。海娜道：“你呀，這可是伯父在場的大宴，你放了青兒，待會再玩。”美妮打趣道：“奇怪，不見你幾個月，怎么變了一個人似的，難道這個李大哥比大法師還厲害，使了什么法術讓海娜姐姐你變了性子。父皇設宴是關于國家大事，和我們玩耍不玩耍有什么相干，再說，無非就是處置這些契丹人，要我說，大不了殺了干凈，搞這些花樣有什么意思。頭魚宴，我打小就聽爹爹說起，恨死了那些契丹惡人的頭魚宴頭鵝宴，為什么今天還要設這樣的宴會，分明就是女真人的恥辱！”海娜捂著美妮的嘴：“你別在這里說這話，讓人聽見了不好。”

李天晟一直打量宴席的布置，聽了美妮的話心下一驚：“這……這就是過去遼國人的習俗頭魚宴啊？這可是羞辱女真人的宴會，如今這金國皇帝設下這頭魚宴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跟著海娜走了一段，望了一眼阿骨打所在的大帳前已經擠滿了女真人正在一一就坐，其中也有少數漢人、渤海人和契丹人。李天晟與海娜也到了席間，吳乞買在阿骨打身邊瞥見他們與美妮一處。蒲魯虎過去讓海娜和吳乞買行禮。海娜忸怩片刻，到阿骨打身邊行禮，叫了一聲：“海娜見過皇伯父。”阿骨打笑著點頭，掃了一眼身后的李天晟，見他只是抱拳行禮，并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