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海娜從王帳出來以后，徑直來到李天晟所在的帳前。李天晟呆呆地一直守在那里，兩眼望著空中的流云，看著那顏色時而白時而灰，地上的身影慢慢的在草地上游移。見到海娜過來，就這一會功夫仿佛是過了好幾個日夜一般，李天晟感覺自己快塑成了石像。“終于出來了，你爹爹和你說什么了？”海娜搖搖頭：“還能說什么，左右不過是那些沒意思的。對了，你一直站在這里做什么？”李天晟道：“哦，也沒什么，我在想……”海娜忽然道：“大哥——走，適才大哥說宋國派了人來，快去看看。”
李天晟一愣，見海娜朝完顏蒲魯虎喊道。蒲魯虎遠遠停下來，“海娜你和父皇說完事情了？父皇怎么還沒出來，那個宋使都催了幾遍了。”海娜道：“怎么，他們不愿等？這可是在我大金國，當初他們連遼東山林中都去懇請皇伯父，如今來到這里祝我父皇登位就不愿意了。”蒲魯虎見海娜神色不悅，知道她適才與吳乞買爭吵，定然有什么事情發(fā)生。見李天晟跟著，于是改口道：“罷了，我自己再走一趟就是了，你呀，多陪陪父皇，不要到處亂跑，現在你的身份不同了。”說著就要走，海娜道：“宋使人在哪里？是在粘罕王兄那里？”蒲魯虎點點頭。
李天晟等蒲魯虎走開，低聲道：“你找宋使做什么？”海娜見四周無人，道：“爹爹怪我沒有向你逼問兵書的下落，怪我背叛女真人。我想學那個契丹人的法子，也同宋人做一個交易。”李天晟有些詫異，“什么意思？”海娜望著他道：“你不是在遼國尋不見兵書么，這兵書既然是中原人的東西，宋國歷來號稱繁榮，我想要這個宋使給我尋一本兵書來，要買要換都行，這樣就可以當做你的東西交給父皇。”李天晟呆了半晌說：“這……我還是有些不明白，讓宋使給你尋兵書？他怎么會幫你呢，這個消息如果傳揚開，可是會添亂的，你父皇豈不是更加惱怒？”
完顏海娜抬起頭道：“我知道，可爹爹逼得緊，如果……如果我不設法做些努力，我們……我們就會、會有麻煩，你知道么？”李天晟聽了一怔，遲疑地道：“什么麻煩？難道他要……”海娜道：“你、你忘了當初在伯父和爹爹跟前如何說的了？忘了爹爹為什么允許、允許你跟我們在一起？”李天晟低下了頭：“我自然記得，可是在遼國沒、沒有兵書啊。”海娜道：“所以我也是不得已，找宋使來說一說，做個交易。”李天晟道：“你如何交易？”海娜見那帳幕那邊有人出來，卻是宋人衣冠，到處張望。見海娜大步過去，那人瞧了一瞧，見李天晟是漢人模樣，于是問道：“你們王子上哪里去了，怎地還不見回來？”海娜在前面道：“宋使可在帳內？煩勞尊駕請他出來敘話。”
那人打量了一番：“是什么人……”還沒等海娜答話，里面一個少年已經在那里道：“這個是我大金國公主，你可不要無禮。”海娜見說話的是粘罕的兒子真珠，笑了一笑：“是你爹爹在帳中么？”真珠道：“在，公主可要我叫父帥出來？”海娜擺手，“我只想見一見宋使。”真珠道：“我去給你傳話。”說完就鉆了進去，那宋人一呆，也跟著進去。
李天晟看了看海娜，眼神中大有疑慮，海娜只是注視了他片刻，微微頷首，示意他不要擔憂。不一會兒，馬擴和那人都掀帳出來，真珠跟在身后看了看海娜和李天晟，海娜對真珠淡淡一笑：“謝了，你先去吧，我和使臣有些事情要說。”真珠轉身進去。
馬擴朝海娜行禮，“不知公主請我出來有何要事？”海娜笑著伸手，“請貴使往這里來，事關機密。”示意李天晟攔住那個副使。李天晟只好尋些南朝風物等瑣事敘話。哪知道，忽然完顏婁宿出來見到李天晟，不禁怒目相向：“你到底想要公主怎樣？你又想搞什么？”李天晟看了他一眼，道：“我人就在這里，能有什么。”忽然遠處人影過來，李天晟一看，正是蒲魯虎過來。
“李天晟，海娜在哪——咦，他和宋使在做什么，海娜——”李天晟還未說話，蒲魯虎已經朝那邊過去。李天晟暗叫不好，要上前攔住，海娜已經轉身道：“大哥，你來了，見到父皇了？”蒲魯虎朝馬擴道：“宋使，我父皇有請。”馬擴行禮道：“如此，請殿下帶路。”
李天晟見馬擴跟著蒲魯虎走在前面，海娜望著馬擴的背影，蒲魯虎道：“你們也一起過來。”海娜指了指二人，蒲魯虎道：“父皇要我看緊你們，不要瞎搗亂。”馬擴在一旁也呵呵一笑，少待片刻，副使也跟了上來。李天晟見海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心想：“莫非我還當真小看她了？她對兵書到底打著什么樣的主意？馬擴會給她什么樣的答復……”海娜見他神色有些疑惑，伸手過去握著他的手，輕輕搖頭，示意他不要擔憂。
蒲魯虎領著馬擴又到吳乞買的帳外，先行入內通報，然后請馬擴和副使二人入帳。隨即讓海娜和李天晟在外面候著。李天晟笑著在帳外踱步，望著秋日的天空，道：“耶律大石他們應該到了安全的地方吧。”海娜道：“你剛才就是在擔心他？”李天晟搖頭道：“也不全是。”海娜道：“怎么說話吞吞吐吐？”李天晟低聲道：“我擔心那個宋使和你說的話。”海娜笑了笑：“真的？算給你說著了，哎，這可怎么辦……”李天晟道：“什么說著了？”海娜瞥了一眼大帳：“他答應相助，但和你說的一樣，中原沒出過《李衛(wèi)公兵書》，只散見于唐人的著作中，你說，到底你們家有沒有這兵書啊？”李天晟呆了一呆：“這……不好說啊，誰知道……”忽然見大帳掀開，蒲魯虎探出頭來，指了指海娜和李天晟。海娜拉著李天晟進到大帳內，李天晟見完顏吳乞買端坐正中，楊樸側坐在一旁，另一邊是宋國正使為承節(jié)郎馬擴和那位副使。
海娜行禮拜見，李天晟跟著后面。吳乞買看了看海娜，“你起來，朕有話要和你說。這位宋使馬擴已經不是第一次到我大金了，金宋已為盟友，都不是外人，馬兄弟文武全才，當年皇兄就贊賞有加，皇兄與撒改王兄都贊許你為也力麻立，令女真人都甚為欽佩。此番再來，足見與我大金交好的情義，海娜，馬兄弟適才也十分夸你，要我正式冊封你一個公主封號。”
李天晟在一旁見海娜看了看馬擴，有些疑惑。馬擴笑著行禮道：“公主是陛下之女，國色天香自不必說，且為人不減男兒豪爽，堪為金枝玉葉，當有正式封號為是。”吳乞買淡淡一笑：“楊先生以為如何？”楊樸道：“這……自然理所應當，臣沒有意見。”吳乞買點頭叫好，命楊樸草擬封號，然后說：“以后你要可要時刻記得自己的身份，所言所行都是我大金國的模樣，知道了么？”海娜稱是。楊樸在一邊略微掃了一眼馬擴，也是微覺納罕。
忽然吳乞買道：“對了，楊先生，皇兄的九公主美妮，朕也要一并加封，她與海娜從小一塊長大，朕也很喜歡她，如今不能只顧海娜而把美妮給忘了。馬兄弟當年也見過美妮，你兩人還比試過箭術，可還記得？”，馬擴一怔，道：“陛下記性真好，實不相瞞，我之前在帳中祭拜貴國大行皇帝時已經見過九公主，公主她一直十分悲痛。”
吳乞買嘆了口氣，“此事誰都感到意外，嗯，馬兄弟為宋國使臣，之前楊先生對我說，南朝對皇帝駕崩的禮儀視為第一等大事，如果一個新皇帝即位需要服喪許多年，稱為小祥除吉和大祥除吉，這是真的嗎？”馬擴點頭道：“沒錯，陛下，生死是人生大事，且一國之主，既為君也為父，因此天下再沒有比國喪之禮更為莊重和悲痛的了。”吳乞買道：“既然如此，為什么漢人還叫這樣的事為大祥小祥？還把脫去孝服叫除吉？”馬擴道：“回陛下，那是國人避諱稱逝去的人死去的緣故，小祥是一年祭禮，大祥是兩年，都有一定的期數，此等禮儀均來自于古書《禮記》中所載。”
吳乞買點頭笑道：“漢人就是這樣的規(guī)矩多，呵呵，有些我們需要照你們的方式辦，但另有一些，我們女真人也要有自己的做法。”馬擴聽了與副使望了一眼，沒有說什么。吳乞買道：“你們這次來到大金，除了遵從你們的禮儀之外，還有別的事情想說吧？閑話敘得差不多了，我們說正事吧。”擺手示意海娜和李天晟退下。馬擴聽了當即起身行禮：“如此，陛下，臣就請貴國遵從大行皇帝與大宋立下的盟約，將燕京交割與我大宋。”這話一出，眾人無不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