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完顏海娜來到拘禁李天晟的別院。
海娜坐在屋中：“你……可有想清楚？”李天晟翻身從床榻坐起，愣道：“什么想清楚？”海娜道：“當日為了救你契丹朋友的性命，你瞞著我們不肯交出兵書；反而南下……如今我為了救你……一再被父皇和族人誤會，你有沒有為我想過？”李天晟聽了“啊”了一聲，“對不起，海娜，這些日子我一直都為此懊悔……我怎么能辜負你……”
海娜到他身邊坐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但是……我有些……”李天晟拍了拍她的肩道：“是我不好，我連累你，害你爹爹生你的氣……我應該走……”海娜搖頭道：“你不要走……”李天晟長嘆一聲：“你爹爹就不喜歡我，你們女真人也會看不起我……”海娜搖頭道：“我明白你有堅持的想法，我也知道你想的是對的，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不能和我在一起會怎樣？你當真愿意就這么走了？”李天晟頓了一頓：“我、我還能怎樣？”
海娜忍住眼淚道：“父皇很快就要封賞有功之臣，我將正式被冊封為燕國公主。”李天晟聽了強顏歡笑道：“這……很好啊，你本來就是公主嘛?！焙Ｄ绒D過臉掛著淚，直愣愣瞪著他：“你難道還不知道，如果你不兌現當日諾言，父皇很快會改變一切。”李天晟呆了一呆：“什么意思？”海娜道：“依照女真舊俗，凡有功戰將，父皇可以安排享有尚主的榮譽，成為完顏家族的一份子，為大金效力?！崩钐礻刹挥X一陣駭然，見海娜站起來，“本來你可以和我在一起的，只要你兌現諾言交出兵書歸順大金，如果你要堅持為南朝著想，我不能怪你，但我也不能一再違背家族，我們終究無法在一起?！?/p>
李天晟聽到她的話，腦子里飛快地盤算，完整的兵書如今已經交給宗澤，眼下大宋官軍有了希望，剩下的半部不如就呈給金人，這兵書是漢文，女真人真可以讀懂的少之又少，雖然不乏有才學之士可以講解，但一來二去也不是短時間可以辦到。另外，自己可以借此機會離開，還能達成心愿和完顏海娜在一起。思前想后一番，翻身下來拉住海娜：“你這說的什么話，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我為什么還要和你一起到燕京來？既然來了，我就不能再讓你離開我?！焙Ｄ群瑴I笑了笑，“既然如此，所以我才問你可有想清楚？”李天晟抱著她道：“放心，我都明白了?！?/p>
門外傳來一陣喧嘩，海娜一抹眼睛，掙脫他的懷抱，只見完顏蒲魯虎過來，海娜忽然有些罕見的害羞，紅著臉道：“大哥，你來做什么？”蒲魯虎站在門口，瞥見她在這里，有點意外的樣子，尷尬地笑了一笑：“我來看看你們。父皇對你，妹子，你將受封為燕國公主了，你啊，到底打算如何？”海娜道：“我……”李天晟道：“你不要逼她了，你是來找我的，對吧？”
蒲魯虎淡淡一笑：“唔，李兄弟是個聰明人，我們相識這么多年，我只有海娜一個親妹子，自然想讓她一輩子都開心……我可以放你出去，只要你遵照父皇意思……”李天晟道：“不錯，為了海娜，我是打算交出剩下的一半兵書，可這與你似乎沒什么關系?！逼阳敾⒑俸僖恍Γ骸靶绽畹?，你少糊弄我，你們漢人一貫精明，我的意思你會不明白？”李天晟苦笑一聲，海娜道：“大哥，你不要亂來，你究竟想怎樣？”
蒲魯虎過去拉住李天晟：“我可是為你們著想，難道你不想帶著她離開這里？”海娜道：“不，你別亂來，爹爹他……”蒲魯虎瞥了一眼海娜：“妹子，難道大哥會害你們？你不是一直想隨他去？留下來意味著什么，你難道不知道？”海娜臉色一變，看著李天晟，道：“大哥你……”蒲魯虎道：“你覺得大哥是和你說笑嗎？眼下我們家族是因為父皇在位，但你大哥、你二哥胡魯和老三斛沙虎都他娘的是空架子，皇室的權力都被叔伯和斡離不一家在把持，斡離不空有菩薩心腸，結果……結果倒是早亡，父皇必須遵從女真舊俗，讓出很大權力來……”
海娜聽了一呆，“你說這些是什么意思，和我們的事又有什么關系？”蒲魯虎冷哼一聲：“我的傻妹子，難怪粘罕當日對你發火，你難道半點都沒把心思放在女真人身上嗎，如果你留下做了燕國公主，這個漢兒不聽從父皇旨意，父皇就會將你許給滅宋的功臣宿將，意味著要籠絡人心，強大他們在完顏家族中的地位，這樣才好分化別人，難道這么明顯的形勢你都看不出來？你呀，還自作聰明傻頭傻腦的把心思都放在這個頑固的家伙身上，你活得這般糊里糊涂，我們家豈不是遲早被人吞掉？真是……嗨……”
海娜吃驚地道：“大哥，你說什么，什么叫我們被人吞掉？”蒲魯虎道：“我懶得和你多說，既然你喜歡這個漢人，那么你只要和李天晟離開金國就是，總之你記住大哥是為你為了我們家好……”李天晟一直在琢磨蒲魯虎的意思，似乎明白了一些用意，見他轉身將房門霍地拉開，道：“大門為你們打開了，我該說的也說了，走與不走，你們自己決定。”說完意味深長得看了一眼李天晟，然后大踏步走了出去，帶著一隊金兵侍從離開。
海娜到李天晟身邊道：“你覺得大哥說的可是認真？”李天晟微微一愣，“如果是認真的話，你難道就不擔心你爹……”海娜道：“你不要羅嗦，游移不定豈是男人所為，總之，你做完該做的，我們離開燕京再說，爹爹如今好歹是陛下，他們不會怎樣，但你一定是不能再留在這里……”李天晟見完顏海娜眼中一股毅然決然的鎮定，忍不住握著她的手。
快到宮門之時，前面一個年輕人，虎背熊腰，一身女真人的錦衣戎裝，正在和一隊金兵演練著，李天晟見正是當年隨蒲魯虎一起到過遼國上京的完顏真珠，當年見的時候不過十幾歲，如今一晃已經三四年過去，真珠笑臉相迎：“是五姑姑……怎么，要入宮去？”海娜笑了笑：“不錯，有要緊事，你怎不去迎你爹返京。”
真珠笑道：“陛下命我護衛宮苑，父帥也不讓我違背皇命，我只好在這里。對了，姑姑，這人可是被陛下看管起來的，你這是……”海娜道：“少廢話，設也馬，你也學著多嘴多舌，他正要被帶去見陛下，走！”說著拉著李天晟就往里走。完顏真珠看著二人儷影雙雙進入宮中，微微哂笑。身后另一個年輕的少年過來道：“大哥，你看什么呢？”卻是完顏真珠的弟弟韓奴，真珠想起粘罕之前書信中對他允諾的婚事，眼中閃過一絲難于形容的神色，淡淡說了句：“沒什么，大金的公主和宋人的公主會有怎樣的差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