撻馬欠身朝李天晟行禮,退守一旁。李天晟進到帳內,蕭斡里剌、蕭查剌阿不、蕭遏魯、耶律燕山等都環立在案桌前,耶律大石一身便裝握著馬鞭,眾人身后還是那一副巨大的西域地形圖,只見如今標識的圈點和大遼的統治已經占據西域四分之三,就剩下一個花剌子模和半個塞勒術克國東部地區。
大石抬頭道:“李兄弟,你來了,近來朕想你安心歇息,所以沒有讓人打擾,想不到你還是尋來了。”李天晟拱手道:“陛下,遼軍操練已經有十日,還有、還有那些……莫非陛下還要繼續西征?”眾將見李天晟果真如此直言不諱,不禁面面相覷。大石放下馬鞭,淡淡一笑道:“嗯,來,給軍師一碗馬乳吧。”鐵哥轉身出去,大帳外陽光明媚,照耀進來。大石對眾將道:“你們先都退下,按照計議而行,朕同李兄弟單獨說一會話。”蕭斡里剌等紛紛行禮退下,李天晟也朝眾人抱拳行禮。
李天晟到案桌前,看著地形圖:“陛下,我們已經完成了占據河中,整個西域大半在大遼治下,我以為可以收兵了。我們半生征戰是不得已而為之,大遼不該是這樣魯莽擴張,陛下應該將治民放在……”李天晟到案桌前,看著地形圖:“陛下,我們已經完成了占據河中,整個西域大半在大遼治下,我以為可以收兵了。我們半生征戰是不得已而為之,大遼不該是這樣魯莽擴張,陛下應該將治民放在……”
耶律大石過去將圖紙卷起,露出后面整排的兵欄,他的三尖兩刃刀赫然架在正中:“我說李兄弟,你這些日子究竟是怎么了?一點都不像你,當年你那股一往無前的勇略都哪里去了?我……我真不敢相信,你……你是出身大唐名將之后,應該是以恢復我們中原正統王朝之大業為重才是,難道你忍心看到這大片山河被那些鼠輩竊據,變亂我華夏禮儀風俗?李兄弟,我身為塞北契丹人都感到氣悶,你為堂堂漢人,難道可以視而不見?兄弟,大唐當年是怎么丟掉西域的,你該比我這個外族更加清楚。如今我契丹流落西域,卻終于知恥后勇,振作起來,收復這些山河不是我耶律大石野心勃勃,也不單單是為了區區契丹人,是為了整個華夏子民!我當年與你有過誓言,這天下我都愿與你共享,只要我們兄弟聯手,我們身邊有這些勇敢的大遼將士,你可以貢獻你家傳的兵法韜略,我們一起縱橫天下,名留青史,豈不快哉!不錯,我也贊同你所說,我們大遼王師絕不是野蠻暴虐之徒,也不會對西域各部搶掠欺壓,我們是為了富國強民,因為大遼若想有朝一日可以打敗女直人,要想返歸中原,必然要強大無比才行,也絕對不可中途喪失斗志!所以,兄弟,現在如果就此修生養息,要不了多久,西域安危不可預期,同時大遼這些人還可能生出懈怠,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已經好似一個、一個要在此終老無所事事的閑人一般,就一味想著耕田放羊了,這到底是怎么了?你且醒一醒吧。”
李天晟聽了大石的話,默然不語。外面侍衛端來馬乳,大石示意給李天晟端到面前,李天晟接過湊到嘴邊,想著大石方才的言語,心中有一些納罕。李天晟喝了一口,感覺十分酸,大有一些不慣。大石看出他的不適,淡淡一笑:“不要丟了勇氣,李兄弟,要敢于嘗試,你說呢。”
李天晟放下,頓了一頓道:“陛下所言或許不差,臣……臣一直都在思量我們這一路征戰,固然如陛下所說,大遼為了享有一席之地,不得不使用武力。我們這十多年來,已然占據西域,如今入主河中這一大片地方,大遼要圖強也是不錯,但始終保境安民恢復生計方是正道,否則這里眾多百姓還是會以為我們大遼軍民是喜好爭斗之輩,對我大遼心懷不安啊。陛下才打敗那桑賈爾不久,難道大遼要成為第二個塞勒術克嗎?桑賈爾之所以被陛下打敗,不就是因為他們先前一味擴張地盤,對各地邦國都無心善待,想著聚斂財富,每遇征戰用其兵力,結果適得其反,一敗涂地。陛下,非是李天晟過于小心,西域畢竟不同中原,這個蘇丹桑賈爾和他們有著共同的信仰尚且未能真正服眾,何況我們是從中原而來,陛下還望三思啊。”
大石坐了下來,也讓李天晟坐在一旁:“哎,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又何嘗沒有想過這一層,這些自然需要注意,不過,眼下這桑賈爾逃竄忒耳迷,他不是那種會幡然悔改的人,我們追擊他其實是必須的,不能為了一點仁慈之心而姑息養奸,佛祖的慈悲是對那些良善之民,而不是對這樣的禍首,如果一念之差放過了他……李兄弟,你需明白,對我整個大遼都會后患無窮,一旦他躲在忽兒珊有了喘息機會,或者他與更西邊的塞勒術克家族有了聯系,屆時我們卻回到虎思斡爾朵,這河中之地勢必再次陷入亂局中……兄弟你當知曉其中利害。”李天晟道:“可是……陛下數萬大軍備戰,單單是為了捉拿一個逃亡的桑賈爾嗎?”
大石一怔,兩眼如電,覷著李天晟道:“這話怎說?”李天晟起身道:“陛下,請恕臣弟無禮,這事我思前想后,不是我擔心,而是我們還有、還有潛在威脅……陛下如今還未能全部占據西域,所以遼軍該是繼續、繼續西面……”大石道:“你想說什么?”李天晟道:“遼軍是要進軍花剌子模。”大石目光陰沉下去道:“李兄弟,你這話是指責我還是指責大遼全軍將士?你真想要我們半途而廢?”李天晟聽出他語氣不悅,搖頭道:“不、不是,我是希望大遼可以……”大石霍地轉過臉,眼中閃過從未有過的恨意,瞪得李天晟全身一震,“夠了,如果你再這樣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我、我將不再稱你為兄弟……你、你還是到此為止吧。”
李天晟愣在當場,心中十分難過,一時間這大帳中安靜地可怕,只聽見外面傳來陣陣呼喊,陽光透過帳幕都顯得刺眼,兩個撻馬聽見耶律大石和李天晟氣氛有些不對,微微扭過頭,互相望了一眼,輕輕搖頭。半晌,李天晟道:“對不起,陛下……我只有……”大石轉身走了兩步,回頭又嘆了口氣:“不……其實我、我也不是有意那么說,李兄弟你、你不要多心,罷了,也不用再多說,你完全知道我們為什么要繼續進軍,不管你心里怎么看我,我還是希望你再支持我一回。”李天晟愣在那里,見大石輕輕撫摸過一排兵欄,背對著李天晟:“相信我,這……這一定會是最后一次,我以大遼契丹的列祖列宗之名義發誓。”
李天晟道:“陛下——”大石回頭道:“朕可以讓李兄弟你去監軍,如果你愿意……遼軍的軍紀由你而定。我南下追擊桑賈爾防止他逃回塞勒術克或者去木拉夷……我們分兵兩路。”李天晟有些遲疑,大石過來道:“相信我,這一次征戰過后,我們就可以安心內政,收拾民心,休養數年,然后準備東返中原,李兄弟,我們來到西域十年了,我知道你想回去,我又何嘗不想故土?我們就快等到這一日了,難道你就不能再相信我了?”李天晟見他說得懇切,只好微微點頭。
大石笑著上前端起馬乳遞給李天晟道:“好兄弟,朕知道我們一定可以凱旋而歸的,只要拿下桑賈爾和花剌子模,等個三年五載重整軍馬定然可以重返中原,振興大遼!我敬你。”李天晟笑了笑道:“陛下言重了,我還是覺得這個太、太酸,不大習慣……”大石哈哈大笑。說笑之間,外面有人報告,大石見是術薛的士卒,問道:“花剌子模什么情況?接受我大遼的旨意嗎?”士卒回報:“沒有,他們還、還斬殺了我軍使者!全軍將士無不義憤,詳穩懇請陛下命令大軍攻打花剌子模!”說著遞上術薛的奏報。
大石聽了一震,接過來一看,沒想到花剌子模膽敢在大遼威震西域之時如此冒犯,兩手將奏報一握,咬牙道:“小小鼠輩,膽敢如此狂妄,斬殺我大遼將士!聽旨……”那軍士跪下準備接旨,大石忽然一頓,回到按桌前道:“稍等……”說著取來筆書寫起來,李天晟看了看帳外陽光,沒一會兒,大石起身來將圣旨封到錦囊中,道:“喏,將這個帶給術薛,朕以命令李天晟前往監軍,一切事宜與李軍師商議而定,下去吧。”士卒鄭重收起圣旨退下。李天晟道:“陛下……我……”大石回到案桌后,淡淡說道:“術薛已經在前往花剌子模途中,你趕緊準備一下出發吧,帶上五千人馬,愿你成功!”李天晟領旨下去,回城收整行裝,上馬出城領軍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