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他是沈夷。”
姬五的話音里帶著刺骨的寒意,一出口,仿佛身周一丈之內(nèi)的空氣都結(jié)出了冰碴子。
“……不……”
東湖用手撕拽頸上箍著的那道妖力,幾乎氣都喘不上來,卻還要掙扎著反駁。
沈夷眼里看著她的狼狽形容,身體里一時混亂起來,意識被撕扯成兩部分,一部分是原本的他,余下的是錦里的意志。
“救她!”“救她!”“你在做什么!救她呀!”
那聲音在身體里翻騰著,愈來愈劇烈。沈夷捂著胸口,急促地喘著短氣,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跌倒在地上。
錦里是差點越過龍門的大妖,妖力和精神上都極為強盛,此時的形態(tài)雖不完全,卻也足以讓沈夷這具容器崩壞了。
“錦里,滾出來!”
姬五的怒意幾乎要化作實質(zhì)了,本垂在臉側(cè)的銀發(fā)因周身的氣勢而動,眸色暗沉得像九冥深淵里的黑炎。
“呃……啊……”
先前的催促聲已經(jīng)轉(zhuǎn)為尖嘯了,沈夷只覺得內(nèi)里有什么快要將他撕裂開了,整個人癱在地上動彈不得,濕透的發(fā)絲緊貼著蒼白的面龐。
姬五終是妥協(xié)了,強壓著怒意說:“你出來,本座便放了她。”
沈夷體內(nèi)的暴動和混亂這才稍稍緩解下來,身上卻還是沒有氣力,趴在地上喘著粗氣。而此時的東湖,卻是一臉驚恐,墨色的淚水淌了滿臉,喉嚨里只能發(fā)出“咳咳”的聲音。
錦里的那一縷殘魂,被東湖滋養(yǎng)在體內(nèi)許久,能維持到眼下已是耗盡心力。當(dāng)下好容易找到沈夷這具殼子,若是從里面退出來,除了魂飛魄散外便再沒有別的可能了。
然而,東湖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錦里離開沈夷的身體,就像是再目睹了一次那個人的死去。
錦里的那縷殘魂用最后的氣力化作一道橘色的虛影,沖東湖笑了一下,唇瓣微開,像是要說什么,卻在發(fā)出聲音前便消散了。
姬五剛松開力道,東湖便掙扎著撲向錦里消失的方向,剛跌撞著邁開兩步便兩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她徒然地伸出手,像是期盼著那個人同很久以前那般,笑著回過頭來,拉住她的手。
“錦里……”
若是東湖不打沈夷的主意,或許還能守著錦里那一縷羸弱的殘魂再過個二三百年。可她太想再見到她的錦里了,太想再聽他叫自己一聲丫頭了,想得發(fā)瘋了,想得癲狂了。
東湖在成為厲鬼之前,是凡世里一個女子,有軟糯的嗓音和白皙的膚色和面龐,但那都是在她被推下東湖之前了。
凡世的生死都是有定數(shù)的,像錦里這般妖力越是高深的妖越深諳其道。他起初并不在意那個溺死在湖里的女子,直到后來那具女子尸首上的怨氣愈發(fā)深重,竟凝成了一只厲鬼。
錦里在湖底的一處礁石后面尋到那只厲鬼的時候,她正在埋頭啃食著一具凡人的尸體,那是兩天前不小心跌到湖里的一個小孩。直到錦里走近到距離他一丈半左右距離時,她才猛地從那具尸體上抬起頭來,一雙閃著光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錦里,戒備的姿勢同野獸沒什么兩樣。
“嘖,吃相真難看。”
錦里朝著她走過去,身上釋放出的威壓使那厲鬼幾乎動彈不得,卻還是用那雙閃著光的眼睛瞪著錦里。錦里在她身邊蹲下的時候,厲鬼咽了一下口水,畏懼里帶著垂涎的模樣讓錦里有些好笑。
“之前也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如今也成了這副形容了。”
錦里感嘆了一句,將腰間系著的白凈手帕摘下來給吃相難看的厲鬼擦臉。厲鬼的吃相的確難看。她啃食時幾乎不用手撕扯,只是將尸體按在地上,用嘴里的獠牙去撕咬,于是吃得滿臉都是鮮血和細碎的肉渣,看著極為可怖。
錦里用手帕仔細地給小厲鬼擦著臉,直到擦出一張青白色的小臉才罷休,這時候手帕上已經(jīng)沾滿血污了。
“丫頭,跟我走吧。”
錦里站起來,對厲鬼說。但那厲鬼卻無動于衷,緊盯著眼前那個潛意識里便覺得十分危險的生物,維持著一副戒備的模樣。她成為厲鬼之后,神智便是一片混沌了,分明是因凡世的過往生出的怨氣而成形的,卻將那些都忘得一干二凈了,甚至連基本的意識都維持不了,只有無窮盡的饑餓感和對生肉的渴望充斥著。
錦里嘆了口氣,伸手往那厲鬼天靈蓋上一拍,厲鬼呲了牙,可還沒等反擊便倒在了錦里的懷里。
這便是,最初最初的時候,東湖和錦里的首次會面。這并不算是一個好的開始,但東湖從前沒想到,他們的結(jié)束也不如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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