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過了過久,他從朦朧的昏睡中醒來,發現淪站前他眼前,一副氣急敗壞。
“想不到這火數日都燒不死你,魔尊炎果真是對你信任之極。”
凌修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你覺得我現在有絲毫的優勢么?”
淪兇神惡煞,對著火里便是一連串猛擊,逼得凌修不得不防守,瞬間皮開肉綻,鮮血橫流。
“淪,你就這樣恨我?”他問。
“我潛心修煉近千年,什么比不上你?為何他要把魔尊之位傳給你?你算什么?魔力低等,出生卑微,你如何跟我比?!”這是淪永遠解不開的心結,即使凌修從未忤逆過他,從未想要威脅他。“我只想殺了你,把你碎尸萬段。”他惡狠狠的咬著牙。
“可你殺了我,你以為你就做的了魔尊嗎?”凌修實在沒有力氣了,他只能竭力保護自己那一絲真氣。“你與囹同等地位,同等修行,可論城府,領袖能力你遠不及他,你以為除了我,就能安枕無憂了嗎?”
這話倒將淪鎮住了,他向來是個莽夫,向來不顧長遠利益。修看到了轉機,于是趕忙說道:
“我此次回來,并不想與你爭奪魔尊之位,我只想借魔眼一用,你若借我,我助你登上魔尊之位如何?你和囹之間勢必一場血殺,但有了我的幫助,你便能乘風破浪了。”
他看到淪眼里閃現一絲動搖,但過了一會兒,他還是說道:“奶奶的,老子不信你這套。”
凌修無奈。“我如今連性命都不顧地回來,能有什么籌碼,況且我想離開魔界之心你不是不知曉,為何不能與我聯盟?”
淪雖不說話,但卻也沒有之前那般倔強了。
“老子不信你的!你死不了,就困著你吧!哼!”想不到他終是放棄了這個機會,甩甩袖子,嗤鼻而去。
凌修默然地望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莽夫就是莽夫,白白失了這機會,也怨不了別人。他仰天躺下,五臟六腑皆是燥熱。
很快,四周圍變得靜悄悄的。他的眼里只剩下一團紫色,雖然一時半會兒燒不死,但內心卻是焦急的。他輕輕的將水晶鈴握在懷里,坐了下來。閉上眼睛,心想不能再相信魔界里的任何人,不,不能相信這六界的任何一個人。
“你真的,愿意?”不過一會兒,一個熟悉的聲音從紫焰外頭傳來。
凌修睜開了眼睛,看到囹定定的站在外面。
“呵。”他輕輕冷笑,自己對這個老狐貍太了解了,他表面的冷靜怎么樣都掩蓋不住內心的欲望,他躲在一側旁聽,清楚淪否決凌修提議的同時,意味著自己機會的到來。
“如果我借你魔眼,你真的愿意幫我登上魔尊之位?”
見凌修沒有回答,他有些急。
然而火里的人淡定冷漠極了。“這是我跟淪談的條件,與你無關。”
“…”
囹微竄拳頭,感受到了一絲凌辱。
“為什么?同樣的條件,你只跟他談?”他抑制住自己的憤怒。
“因為,我只想跟他談。”
凌修何嘗不知自己在做什么。淪不可信,但囹更加不可信。只要自己利用的價值殆盡,那便再無生還可能。
“好…”他恨了恨氣,牙齒皆在呲呲作響。“修,魔尊炎在世時,我從未刁難過你,你從來都是這樣對我,你自恃太高,終將把自己逼死。”
凌修紋絲不動,這回,他將聽覺閉了起來。不過一會兒,又想起了魔尊炎說過的那番話。
“囹淪二君法力雖高,無魔境界卻與他們太遠,遲早會自食其果。”
他不說話,安安靜靜地在火里呆著。
一再被無視,一再被羞辱,這會兒,囹終于發怒了。他揚手,眼里噴射出極強的火花,一股極強的火焰又源源不斷的傳送到凌修這邊。感受到了溫度越來越高,凌修不得不再一次動用更強的真氣來抵擋,可自己確實并不能運用自如魔尊炎的魔力,他覺得身心慌亂不已。
“違逆我,你只能死!”囹揚長而去。
凌修無奈的望了望這離去的背影。利益總是能瞬間控制一個人的心性,若方才自己答應了他,估計此刻已經畢恭畢敬地對待著了吧。可是,要與這樣一個危險人物合作,還不如自己孤身作戰來的安穩。
他使了使力,在周身劃了一道防護罩,煎熬之余,思索著如何逃出這里。
也不知道被困在這紫焰之中多久了。
但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凌修毫發無損,即使身體疼痛,但這種感覺卻十分奇異。魔界中無人不知紫焰的力量,可慢慢地,它變得并不像所有人想象那樣兇猛,反而像是在試探自己。時而親近,時而疏離。時而狠狠地在你的身上灼上兩口,時而又像綿羊般溫順可愛。凌修靜坐其間,腦子里翻來覆去只想著如何逃出這里。
“嘿!嘿!”隱隱約約,只聽見火焰外有人在叫他。立刻就警覺了起來。望了過去,發現一個綠色的小東西在左搖右晃,似乎在跟他打招呼。
“你不記得我了嗎?絕冰池,絕冰池啊。”他做出了個游水的樣子。
原來是那個偷看魔女洗澡的怪東西。
有些驚異他為何會離開了絕冰池,但這件事并不足以讓凌修分心。他沒理會,閉上了眼睛。
“你怎么被困在這紫焰里了?”這綠東西靠近前來,不料被這濃濃的火焰給逼退了回去。
“哇,真是個厲害的東西。不過,我倒有個法子可以救你?”他不敢靠近了,圍著這堆明火打轉。
有些吵,凌修臉上浮現一絲不悅。
“你不信?你忘記了我被困在絕冰池里卻許久毫發無損了嗎?這是靠腦子,一個聰明的腦子。”他自顧自的指著自己小小的腦袋,一副急不可耐證明自己的樣子。
“我來幫你。”
只見他從口中吐出源源不斷的絕冰池水,一股股水柱齊齊朝紫焰撲過來。但是不知怎么的,火焰倒沒有消下去,反而越來越大。
但就在火焰愈發猛烈那一刻,凌修心里卻突然覺得暢快極了,他腦海中不斷閃現夢境中的一幕幕場景,發覺夢與現實的感受正在慢慢靠近,一種愉快之感漸漸上升。猛然之間,他似乎懂了什么,也好像找到了一個突破點,仿佛身體里某一處的閥門被打開,感受到一股股強烈的能量從紫焰源源不斷傳送進自己的身子里,不是焦灼,更是一種暢快與貪欲。他像一個饑餓的孩子,竟貪戀上這力量。
他張開雙手,本能的懷抱更多紫焰的力量。那時候,他把什么都忘了,甚至是兮黛,那逐漸強壯的身體里,是一個魔越來越清晰的影子。
可是,這施以援手的好心人卻不那么舒坦了。原以為自己的小聰明可以救人一把,殊不知他要滅掉的可是紫焰,魔界的原生力量怎么可以是一灘冰水就可以溶解的。結果,那火焰反噬了自己,直直的往自己身上撲。
“哎呀!”霎時全身被燒得一根毛不剩,他眼睛被灼得睜不開來,痛苦地在地上打滾。
普通活物遇上紫焰可是麻煩事,一個不小心便是被燒得連渣渣都不剩了,這會兒,這綠東西終于知道不怕死的后果了。
“哎呀!”他叫得很慘烈。
這無助的聲音絲絲傳入凌修耳朵里,他不得不停下吸食的能力,定睛看過去。方才還得意洋洋的一副身子,現在正被一團紫色包圍,不用想都知道,發膚應該盡數毀了。不知怎么的,他心里有了一絲觸動,畢竟這綠色的小東西是為了自己全然不顧生命危險的。他畢竟那么小,那么脆弱,就像當年的自己。
于是右手一揮,撲滅了他身上的火。
“紫焰不是你一己之力可以抗衡的,回去吧,別讓他們傷了你。”
凌修話音剛落,不僅是火焰褪去,連之前的毛發又都長回來了。這綠東西有些茫然,腦子呆呆的。不僅僅是后怕方才的膽大,更是被這人的高深魔力所震懾,半天怔怔地看著凌修。
“還看,快走!”他的語氣重了些,因為耳朵里隱約聽到一群急匆匆的腳步。
“哦…”綠東西這才猛然的點了點頭,“你等我,我會叫我兄弟過來幫助你。”
凌修搖了搖頭,使了個眼色,一股風就把他送走了。他嘗試著去駕馭血龍,卻發現經過剛才這綠東西一折騰,自己仿佛能夠得心應手了,吸入的紫焰讓他精力無限,力量無窮。
這火,燒得是越發溫柔了。前方來了一群人,兩位魔君在前領隊,后面則跟了一群魔兵魔將。可想而知,這些日子招兵買馬,籠絡人心,囹淪花了不少心思。
但當眾人看到困在火堆里的那人竟還活著,皆瞠目結舌。
不,他的神態,氣色似乎越發恢復了。
凌修輕閉著眼睛,不動聲色。
“奶奶的!誰跟老子說紫焰力量無敵的?這是怎么回事?!”淪這一聲咒罵暗語相諷,矛頭直指囹。
囹本身就受了凌修一肚子氣,這些日子又多次被淪牽著鼻子罵,怒火中燒。
“你本事也就這么大,不行你來啊!”語氣極盡輕蔑。
他們倆你一言我一語,雖未動真格,可也是火氣逼人,處處爭鋒相對。凌修搖了搖頭,他又一次想起了魔尊炎那句“無魔境界”,便深知這二人皆已經外強中干了。也許不過時日,不用自己動招,他們自己就被自己這些赤裸裸的貪欲給害死了吧。
“無魔境界”究竟是怎么樣高深的境界,拋開囹淪這些俗物不說,連魔尊炎那樣那樣強悍的人物都是葬身于偏離它的軌道里。想到這兒,凌修寒顫連連。
“請二位魔君稍安勿躁,今日重要之事便是聯合眾魔力量除去這大逆不道的反賊。”身旁一魔將腦袋清醒,打破了他們口舌。
可是,自己什么時候成了反賊了?凌修微微怔了會兒。
“也是。”囹頓了頓,停了下來,“這叛徒本應葬身于孽骨鞭之下,可魔尊炎不忍責罰,反而委以重任,不料這小子謀逆之心早起,趁魔尊與雪斑抗衡之際,對魔尊痛下殺手,才錯失了這次魔界奪得雪斑的機會。”
凌修哭笑不得,覺得囹不去凡間做個說書先生實在是屈才了。
“那還等什么,條條罪過都是值得死一萬次的。今日眾魔都是魔界頂尖高手,老子就不信制服不了他!”
于是眾魔齊齊開力,他們迅速擺成了一副三角形的陣隊,雙手搭于前人肩上,形成一股極強的邪念氣陣。很快,凌修便感受到一股股黑暗力量傳送到紫焰中來,倏爾,紫焰火勢越發囂張,躍向空中數十米。
可之前那種暢快越發明顯了,隨著一股股力量源源不斷傳送,凌修發現自己的心漸變得越來越貪婪。眾魔見他神情極為興奮,絲毫不見痛苦,慌亂之余,加大了力度。看著火焰勢力助長,他們卻懵然不知,這火中的人正變得越發強大。
兩位魔君驚訝不已,他們目不轉睛的盯著火焰中那個人,那個自己從小看到大的人,那個弱小自閉,心沉如海的少年,就算負了傷也要一瘸一拐的爬回房間的人,那個犯了一點小錯就會被魔尊炎嚇得縮成一團的小小魔將。他們一直以為失了他的魔父就宛如大山傾倒,捏死他跟捏死一只螞蟻易如反掌。可此時此刻,魔君的眼神從驚訝變成了驚恐,火里的身體正在細細顫抖著,那不是被灼燒的痛苦,那是一種如癡如醉的癲狂,那是魔尊的影子。
“噗——”突然之間兩位魔君口吐鮮血,陣隊立馬亂成一團,人人皆被慌亂的真氣打散,個個面目猙獰,努力遏制住自己身體那股亂竄的氣體。
眾魔自顧自的保命,心神早已渙散。
“今日之事,回頭再議,大家重回靈崛殿!”囹左右捂著胸口,右手揮起,發號施令。
這仿佛就像一起設計并不精良的鬧劇,跳梁小丑們面面相覷,號令聲閉,慢慢地消失了。
凌修整了整衣角,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他心里涌起一股強烈的快樂,那是從未有過的,純粹的,魔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