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踏云飛行,我見他騰空,一下著急了,“神君!神君!”
他回頭見我這倉皇模樣,一翹嘴角,問:“你不會?”
雖倍感丟人,但在這等情景之下,我只能老實承認:“剛入仙職,法術什么還不會使。”
他已位于半人高,我心里想著,倘若他不愿降下來,我就這么湊合往上爬也行,倒是沒想到,他忽然向我伸來一只手。我瞧著他,極為惶恐,這神君的手,豈是我等小輩說握就能握的?但他并未覺得任何不妥,我也不好多遲疑,反倒顯得是我在拿架子,忙在身上蹭了蹭,努力將手擦干凈,遂搭上神君的手。
神君的手很涼,和他整個人的形象映襯得很。我剛想借力,卻在剎那間從心底涌上一陣厭惡,那種厭惡使我在未經思考下放開了他。我猛地向后一仰,只本來還在眼前的神君突然出現在我身后,我直挺挺倒進他的懷里,聞到一股好聞的清香,有些像凡間的梔子花,卻沒梔子花的香味那么濃郁。
“對不起,神君,對不起……”神君那原本如一潭死水的眸子忽然有了情感的流動,可我看不出那是怎樣的情感。我慌忙站起身,垂著頭立著。
神君極寡言,經了此,也只是簡單地說道:“抓著我的衣袖。”
我小心翼翼地攥著神君的衣袖,腦子里還在想著剛剛松開他的手時,那如潮水般洶涌的情感,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仿佛是要與他為敵。這是為何呢?
一路上,神君所到之處,眾人紛紛埋頭直立,以示尊敬。我倒也嘗了些受萬人敬仰的滋味,很有些狐假虎威的味道。
原以為神君的住處該是何等奢華,卻不想只是簡單的一個院子,位置挺偏,近幾十里都見不到其他仙君的住處。看來,成大事者多半是喜清靜的。神君府上只有一個侍女,和一個侍衛。那小侍衛見了我,目瞪口呆,好像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一樣。如此,我更加確定了,我和這神君有些過往,只是我忘了,又或者是我的前世。那話本子里常說些狐貍和書生的事,往往書生最后都會忘記狐貍,而狐貍只遠遠看著他,不再擾他安寧。可瞧這神君對我的態度,冷冷淡淡的,一點也沒有老情人見面那種感傷涕零。
神君讓侍女帶我去房間休息,自己和侍衛進了另一個房間,走在路上我問侍女神君平日里待人如何,侍女說神君是面冷心善,對人很好。我這才松了口氣,也不知神君打算如何處罰我。
白日里一通折騰,我已經累得不行,倒在那床榻上便睡著了,安然無夢。
直到窗外有鳥聲聲啼鳴,我靈光一閃,忽然記起那被我拋到九霄云外的大鵬鳥,一下子坐了起來。我這一舉動,自己未怎樣,似乎把床邊的人嚇到。等等,床邊的人?我睡眼惺忪地看著坐在床頭,手握書卷的神君,有些蒙,不知該說什么。
天宮中沒有黑夜,是永晝之地。從天帝宮中出來時,是斜陽輕灑的時候,漫天的橘色。睡了一覺醒來,天色沒什么變化。青白的光從紙窗透進來,我就著這昏暗的光線,努力瞧清楚他面上的神情。可惜,他沒什么神情。
神君率先打破沉默,開口道:“大鵬鳥來了。”
“大鵬鳥!”我歡喜地跳下床榻,圾著鞋就往外跑。大鵬鳥一見我也立刻頭一伸一伸地跑來,在這院子里,它變得不如之前,只剩下半人大小,頭晃來晃去,湊近后,又在我身上蹭來蹭去。這可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同她在這短暫的時間里生出了長久的親昵,也不知是怎樣的機緣。
“不過半日,你們的感情竟這般好了。”月白開口,我這才注意到他。他從側面走來,一身青色衣衫。他剛要再說什么,猛然剎住,盯著我身后,感慨道:“你不止和大鵬鳥感情這般好。”
我回頭看去,是神君,面無表情地盯著我倆。想來月白是誤會了,我剛要解釋,神君開口道:“你且回去,這懲罰我們記下。來日須用你時,再召你來。”
我領了旨意,便歡天喜地地隨月白和大鵬鳥回南山。“神君是不是欠我點什么?”我補充道:“我說的不是現在的我,是過去的我。是因為他欠我點什么,所以才會替我解圍,你才會讓我喚他。”
月白但笑不語,神秘莫測的模樣。我猶疑了會,又和他說了我碰觸到神君的手后本能拂開的事情,月白這才嘆了口氣,開口道:“這是因為,你同他命線糾纏不清,有過愛,也生出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