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對生活多有不忿,日子卻是熟視無睹地一直往前推進,轉眼便入了秋,一場秋雨一場寒。
“阿津……阿津……”
一大清早,輕諾慌張跑來,拉著阿津就要走。見碧霞在不遠處盯著她們,阿津趕忙止住六神無主的輕諾:“怎么了?”
“七皇子不行了,你陪我去見他好嗎?我一個人不敢去……我害怕。”這是阿津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輕諾,泫然欲泣,見者悲憫,印象中的輕諾似乎總是在笑著的,總是會激勵她。這反差叫她愈加心痛。
阿津握著她的手:“好。”轉而面向碧霞,“掌事姐姐,倘若要罰,且等我回來再罰好嗎?”聞此,碧霞只彎起唇角,給出一個不屑的笑容,倒沒說什么,轉身便離開了。阿津咽了口口水,放眼向前,拉著輕諾往外跑。
“阿津……我真的很害怕。阿津……”一路上,輕諾不住說話,卻并沒什么內容。
七皇子的行宮在角落處,平日里沒什么人,眼下也不過可憐得聚了兩三個太醫而已。阿津沒有進屋,她握著輕諾的手說:“你進去吧,我在這等你,別害怕。”
天陰沉沉的,卻還是悶熱,叫人喘不過氣來。人死是怎樣的感覺呢?是不是一閉眼,與凡事斷得干干凈凈,一了百了。阿津不知道,在這樣的時刻,她格外念家。適才發現,家已經變得同死亡一般遙遠了。
“你來了。”
阿津正盯著天空發呆,蘇恒突然出現,她下意識后退一步,可蘇恒并未讓她成功遠離。他一伸胳膊,環住了她。
心在“砰砰”直跳,如戰場上的擂鼓,她舔了舔發干的嘴唇,啞著嗓子,低低喚了一聲:“阿恒。”
身處七皇子的宮闈之中,院里立了三兩個侍女,可蘇恒沒有松開她,反而進一步,將下巴墊在她的肩上,他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語氣里盡顯凄然道:“阿津,我很難過。”
他說,阿津,我很難過。這是阿津喜歡了九年的少年啊。她的難過令她在難得尋得了親密之后,也無法開心起來。她能做什么呢?只有無力地輕撫他的后背,說一句也不知能起幾分作用的“我在這。都會過去的。”阿津有些恨自己,不夠機敏,只會干巴巴地說著這樣無趣的話語,她恨自己無法成為那個可以滿足蘇恒需求的女子。
“阿寧(七皇子)的身子向來不好,幾位皇子都不大同他一起玩。他和我們相差了幾歲,明明不是可以交談的年紀,卻總喜歡跟在我們后面,也不敢走近,就那么遠遠地看著我們打鬧。我們樂,他也跟著樂,仿佛這樣他就融入了我們一樣。他的母妃是南寧國的公主,和親而來,在生下他之后不久就辭世了。很多皇子是在母妃身邊待到幾歲才分的院子,可他不是,一直以來,他住的就是他母妃去世的地方。南寧國曾想將他帶回去,可他不愿意,他想和他的父皇和他的兄弟姊妹在一起。可是……”
“可是他的兄弟姊妹,他的父皇并不同他愛他們一般愛著他。”阿津深吸一口氣,替蘇恒說完了那樣殘忍的句子。她將蘇恒摟得更緊了,可她也不知這樣能有什么作用。“阿恒,身邊總有無盡的悲慘,不是別人,就會是我們,無可躲避。”一種奇怪的感覺油然而生,阿津覺得自己似乎在何處說過這句話,那樣似曾相識的感覺叫她難受,在那一瞬間,她仿佛不是那個從姑蘇而來的小城姑娘,而是別的什么人。可惜,這感覺轉瞬即逝,叫人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