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顏，我想同你聊聊。我心里難受，想找人說說話。可我看了看，能說上話的人也就只有你了。”難得成軒來向阿津示好，阿津卻無法生出老友重逢的動容。

她仍舊頷首，冷著面龐：“三皇子有何事需要吩咐？”

“你別這樣好嗎？”成軒向前一步，拉住阿津的衣袖，就如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般任性、不顧他人感受，想來，他從來都該是這樣的，只是阿津錯誤地以為他同他們不一樣。“我們不是好友嗎？”

好友？面對成軒的理所應當，阿津實在有些無奈，她同成軒已有好幾月沒說過一句話，倒不是從來見不著，而是成軒似乎終于拾起皇子應有的架勢，幾次當阿津同他打招呼時，漠視向前。眼下，阿津不知他又是在耍什么把戲，只沉下聲音，答：“三皇子，白顏想問，七皇子去的那日，你在哪？是在宮外花天酒地，還是在宮內卻沒空過來？我們不是一路人，是做不成朋友的。”

“我們皇族兄弟間本就不親密，這和我們做不做的成朋友有什么關系？”成軒急了，一甩衣袖，帶起一陣涼風。

阿津終于仰起頭來看他：“我對你很失望。”

這一言著實刺痛了成軒，怒極反笑，他輕扯嘴角，冷笑一聲：“呵？你當你是什么，也敢說道我？你不過是小小婢女！”

被成軒這突然的爆發驚了一跳，阿津竟然在這瑟瑟寒風中冒出冷汗來，她瞧著成軒，緘默不言。

“在你眼里，我就是個冷血無情之人是嗎？”成軒猛地近一步，阿津慌忙退一步。“你看看，這里哪有好人？還是說……你以為蘇恒是好人？”成軒微微瞇起眼，周身縈繞著危險的氣息，“蘇恒最近是不是不常來找你了？我告訴你，他為了榮華富貴，要去娶青兒了。開春祭祖之后，父皇就會正式賜婚。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而你什么都不是，你不過是個鄉下來的土包子……”成軒忽然止住了話題，阿津正死死盯著他，一雙眸子如星辰，亮晶晶的，那雙眼睛里充滿著恨意，似乎還有點害怕。自己在做什么呢？成軒偏過頭，走了兩步：“你走吧。”

羞辱戛然而止，阿津在自己手背上猛掐一下，痛感令她收起那些多余的情緒，她矮一矮身，恭敬道：“喏。”看吧，這就是他們的本來面目，猙獰，恐怖，滿載暴戾。阿津忽然很想笑，不知是笑他們終于原形畢露，還是笑自己從前不知被什么糊住了眼。她頭也沒回地向著遠離成軒的方向前行，將那個曾經以為會做一輩子的朋友的人遠遠丟在了身后。

不知走了多遠，成軒終于還是沒忍住回過頭來，怒氣散去，便徒剩下自憐與彷徨。阿津瘦小的背影漸行漸遠，明明是那樣單薄，卻透出那樣叫人畏懼的堅毅。

有時成軒也會想，倘若那日他沒有鬧著要出城，就不會在城門口遇見阿津，倘若他沒有一眼對那樣怯生生的她生出好感，就不會鬧著李大人將阿津收入自己宮中做女官。倘若他不曾見過阿津，現在該是多么快活。在這皇城里，勝者即是對，敗者即是錯，可遇見阿津之后，她讓他曉得其實錯與對也可以無關權勢。

成軒向來多情，自小到大，對許多個女孩子生出過好感，有的納進了宮中，有的不了了之，還有的在相處了幾日，便只剩索然無味。阿津和她們不一樣。她柔弱，卻堅韌。她文靜，卻極愛笑。她單純，卻不幼稚。她總是溫柔的，說起話來輕和萬分，像極了他的母妃年輕時。

他以為她對他而言，和從前的那些人并無差別，可顯然他高估了自己，嘗試過疏離，不見時會想，見時卻也拿得起架子。可到頭來呢，遇到了事情，還是想同她說，想問她該怎么辦，想把無助的一面放在她面前。可惜，人家并不領情。

“軒弟，你那準備得怎么樣了？”

一入德志宮，成軒便見到他的二哥迎過來。真是把這當成自己的寢宮了。內里不大高興，面上成軒還是好言應對：“差不多了。”

“好！好！成敗在此一舉。”二皇子激動得揮著手，興奮至極，眉眼高高聳起，似乎已經瞧見了未來的勝利。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無風，就著死一般的靜寂，皇城逐漸被一片白茫茫籠罩，仿佛飄揚著無盡的白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