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時樂在其中,如今從后往前看,真是沒意思啊。
同情完自己,又會開始厭惡自己,可真卑鄙,吃定了蘇恒脾性的良善。便又開始為蘇恒不值,覺得蘇恒活得更是不易,自生下來就被帝君算計,離開神族,好不容易回到心心念念的魔族,又被她算計。
在如此胡思亂想中,白顏走了十日,被雨淋了,被火烤了,被荊棘刺得滿身是傷,才終于見到輪回道。那是一口干涸的井,獨自開在沙漠之中,向下望去五光十色,美艷至極。
“白顏。”是青珩。
白顏蹙眉盯著這突如其來的人,不解地問:“你如何來的?”
“前些年父君得了一件寶貝,可以破除這里的結界,在里面使用法術。”青珩解釋道。
原來還可以這樣。白顏又開始心疼起自己來。有權利真是好,她辛辛苦苦走的路,他只需眨眼的功夫就能駕云而至。也對,這世上從來沒什么公平,向來是命好的人做什么都簡單,命不好的人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命好的人如何展現百般優越的人生。
“我不會同你回去的,我已經想好了。”白顏說道。
青珩卻是明顯一僵,半天才問:“倘若你能回來,需要我如何報答你?”
白顏想說,我不是為了你,我為的是整個神族。可這話太酸,她說不出口,倒也是此時才反應過來,青珩本就不是來阻攔她的,不過是為自己的良心置一處溫床罷了。
罷了,罷了。
輕挑起黛眉,白顏似笑非笑地念道:“倘若我能回來,你就為我做牛做馬三……三十年。你可愿意?”青珩是天之驕子,打小只被旁人伺候,哪里伺候過別人,白顏不過是有意逗一逗他,反正……她也不見得回得來。
“好。”青珩鄭重地瞧著白顏,堅定地說道:“那你要記得回來。你回來,我就會尋你。”
白顏牽動雙頰,笑了笑,沒答話,轉身一躍跳下輪回道,干脆利落。
輪回道并不似從旁人口中那里聽來的那么可怖,滿眼琉璃色,晶瑩剔透,美妙至極,只是隨著身體往下墜,魂魄卻是越來越輕,最終,她只能眼睜睜瞧著自己那用了好幾千年的身體掉進那無盡的蒼白之中。她記起來在無妄海時,在那片同樣的蒼白中,她見到了關于蘇恒的未來,畫面中的蘇恒手握那把冷劍,一劍刺中帝位上的青珩,霎時間鮮血四濺,落了滿殿。在他身后,琿麟負手而立,笑得得意。
母君說,所有預知的必然不會成為現實,可結果呢,結果并沒有改變呀。她和父君依舊魂歸天河,白顏依舊沒能力挽狂瀾。一切依舊原先的道路往前走,只是換了方式,卻還是一樣的殘忍。
所以,蘇恒終有一日會提起他的劍向神族復仇,除非他永遠留在神族。白顏也想過,如果自己更有神君的樣子,更厲害一點,可以和蘇恒并駕齊驅,那便不必出此下策。可倘若那樣,只怕要和蘇恒兵刃相見,就像母君同父君那樣……
不想了,白顏輕聲嘆息,憑她的小腦袋想不出一條完美的路來。她不知在輪回道里飄蕩了多久,壁上開始出現一些凌亂的片段,折著斑駁的光點。有慕青,一身白衣的慕青冷聲對蘇恒說:“她只想你留在神族,就那么為難你嗎?爾今她已去,你可開心?”她怎么能對蘇恒說那樣殘忍的話呢?白顏想要制止她,可一動彈,那畫面又變了。是蘇恒跌跌撞撞地走在三座神山之上,他被荊棘縛住,尖細的刺扎進他的肉里,也不知疼痛,仍舊掙扎。白顏著急,想要告訴他,那荊棘是動得越厲害,便會捆得越緊,可她張開口,才發現自己已經不能發出聲音。瞬間,畫面消失,徒剩黑暗,將她包裹住。好像聽說過,輪回道中的人會逐漸喪失五感。
不能語,禍多從口出。
不能見,世事多紛擾。
不知味,世間本無味。
聽不得,雜音常亂耳。
觸不得,拋卻元魂,是滅,也是生。
在那樣等待生命流逝的過程中,白顏并不害怕,她只是有些寂寞,伴了蘇恒那么多年,可到底只是紅塵中一段平白無奇的空歡喜。實在是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