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早春的午后陽光,暖得令人不禁心生困意。不寬不窄的街道上,一支肅殺沉悶的軍隊挨個叩開百姓的家門。
許宣王三十年,許宣王聽了許國世子許昌文的諫言,突然下令普查許國人口。
街邊有一老者彎腰拄著拐杖,瞇著眼睛看著那正在普查人口的軍隊,顫巍巍地道:“宣王如此大動干戈地統計人戶,恐是要再生戰事,作孽啊……”
許國邊城,溪寧。
辛家客棧。
軍官指著客棧中,一位稍顯瘦弱的男孩,問道:“你多大了?”
辛嵐立刻站直了身體,響亮地答道:“我十六了,可以參軍了!”
話音未落,辛嵐卻立刻吃了一記重重的手刀。
姐姐辛蘭揪著辛嵐的頭發,對那軍官道:“官爺,您甭聽這小子胡說。他才十四呢。”說著,辛蘭又拎著他那弱不禁風的身體搖了搖,很是不屑,“再者,您看這小子瘦弱的樣子,十六歲,他像?”
那軍官看了眼辛嵐,未再追究,草草做了記錄便轉身離開。
辛嵐掙扎著不滿道:“姐,你為何要攔著我?!”
辛蘭不屑:“你這小身板連我都打不過,上了戰場也只有送命的份。”
辛嵐瞪著眼睛,怒道:“男兒理當建功立業,貪生怕死算什么男子漢大丈夫!”
聞言辛蘭豎起食指,戳著他的額頭罵道:“是,你要建功,你要立業,可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死了,父母留給咱的這間客棧怎么辦?我都十六了,總是要嫁人的。到時候,這客棧該由誰來管?”
辛嵐怒道:“這種根本沒有人住的破店,不要也罷!”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猛地響起,辛嵐的臉上立刻多了一塊紅色的掌印。
辛蘭的眼眸掩在額前碎發的陰影里,看不清神情。
“不孝的東西,”她咬牙說道,聲音有些顫抖,“去祠堂里跪著,今天不許你吃晚飯。”
辛嵐咬了咬唇,賭氣般的轉身就跑。
辛蘭獨自站立片刻,忽然抬起手臂,捏著袖口抹了抹眼睛,似是要將某些消極的情緒連同這消極的淚水,一起抹去。
抬頭,卻見客棧的門口,正站著一位俊俏的白衣少年郎。
這少年微垂著眼眸,抱著手臂,斜靠在客棧大門的門框上。他的身后還停著一輛黑色的馬車。
也不知這少年究竟在門口站了多久,又聽見了多少。淡金的暖陽灑在他的身上,為他如霜雪微冷的氣場鍍上了幾分溫暖。
辛蘭微微紅了臉,有些尷尬,又有些極為淺淡的嬌羞,半晌,她問:“您是……”
少年聞言站直了身體,抬眼緩緩望了過來。這墨色眼眸又沉又靜,仿佛蘊著絲絲春雨般微微的涼。
一身男裝的柏氿對辛蘭說道:“住店,兩間房,一間上房,一間平房。”
上房留給殷瑢和他殷十三,她自己住平房便可。
“精打細算”的柏姑娘如此想道。
“上房在二樓,平房在里屋。這些年戰火頻發,溪寧又是偏遠之地,鮮有人住。房間都還空著,客官可以隨意挑房間的。”辛蘭道。
柏氿點了點頭,抬腳就朝里屋走去,卻被某人拎住了后衣領。
那人一身蒼藍古香緞錦衣,氣度不凡,眉宇含笑,“我們的房間,在樓上。”他緩緩開口,意味深長,“弟弟。”
柏氿暗道一聲“不好”,殷瑢笑得有些詭異。
男裝有許多好處。
比如,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與她一起住,一起睡,還可以……
一起洗澡。
殷瑢危險的挑起眉梢,不急不緩的道:“你我連日趕路,風塵仆仆,不如,便一起洗個澡吧。”
頓了頓,又笑:“為兄近日目不能視,洗澡之事,還得勞煩弟弟,多多相助。”
柏氿一僵,又見他對著殷十三道:“十三,去打洗澡水來。”
說完,殷瑢便拎著僵化了的柏氿,直朝二樓走去。
數日奔波趕路,早該好好洗個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