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驟雨初停,辰星這兩日來也已經養的差不多了,便想著下床走走,景子瑜一大早便被陛下傳召去了紫延宮。
顏青卻是一直都留在辰星身旁照顧著。
“姑娘還是好生將養著,若是殿下知道姑娘隨意外出走動,會責怪顏青照顧不周的?!鳖伹嗫粗叫欠置骶褪窍胍鋈サ纳袂樯锨皠裾f道。
“我都養了兩日了,也不是什么大病,早就好了,若是再躺下去倒真是要病了?!背叫且仓李伹嗍菫樽约褐?,只是這兩日自己被照顧的實在是太好,這病也是真的好的差不多了。
顏青也實在是拗不過辰星,不過也大半是因著辰星的確是病已大愈了,便也沒再攔著,想著這大病初愈的人也的確是出去走走比悶在房間里要好得多。
辰星雖說是漫無目的的走著,但是卻還是在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龍魚池。
“姑娘再往前走,可就要到梅影宮了。”顏青瞧著辰星漫無目的地閑逛著,但是卻一直在往梅影宮的方向走。
“是嗎?我記得龍魚池旁有個亭子,倒是很想去那里坐坐。”辰星知道自己心里其實一直都在意著那日天啟的話,就算自己再怎么不相信這些道法神算之類的東西,但是心里卻實實在在是顧及著想著。
辰星走入了亭中,略顯慵懶地倚著柱子,望著在陽光照耀下碧波粼粼的池水。明明是那么耀眼的池水,自己卻沒來由地感受到了一陣寒冷之意。
“姑娘怎么了?”顏青親眼瞧著辰星方才明顯是打了個冷顫。
“不知為何,我覺得有些冷?!背叫且灿X得自己現在的想法有些怪異,明明是盛夏,自己怎么會覺得冷呢?
“要不我們回去吧,可能是病還沒好徹底?!鳖伹鄤竦?。
“我挺喜歡這里的,顏青,幫我取件衣裳來可好?”辰星搖了搖頭,難得這么清閑地出來走走,這時候有剛巧沒什么人,怎么都不想回去。但是方才那陣寒意讓自己有些害怕,便只有央求著顏青幫著取件衣裳了,好在清心院離著這里挺近。
“好......那請姑娘稍等?!鳖伹嗲浦叫请y得露出這么好的興致,想著也就是一會的事情,附近也沒有人,便轉身回清心院取衣裳去了。
辰星在亭中坐著,溫熱的微風,安靜的四周,這一份突如其來卻讓人簡直有些受寵若驚的安逸幾乎讓辰星有些不敢相信這份美好。
辰星正閉著眼有些昏昏欲睡,忽然間覺得自己的袖子被人拽了拽,便睜眼望去。
“姐姐醒了。”景子琪瞧著辰星睜開了眼睛,拍手笑道。
“八皇子?殿下怎么在這里?”辰星知道這一次來承安園,皇子們好像都來了,除了被遣返回皇城的梁王景子瓔,其他人出現在這個地方其實應該沒什么好奇怪的,只是自己來承安園之后還沒有見過景子琪。
“父皇叫大家都去,現在大家都回去了。”景子琪說著便坐在了辰星對面,學著辰星的樣子倚著柱子。
“殿下怎么沒回去呢?而且怎么也沒有人跟著殿下?”辰星瞧著四周的確是一個人也沒有,按理說景子琪身旁一定是會有侍女或者侍從跟著的才對。
“他們太慢了,不好玩,我看見姐姐在這里睡覺,我也要在這里睡覺?!本白隅餍ξ卣f著,倒是一派逍遙自在的樣子。
“殿下這么跑掉,怕是跟隨殿下的侍者們要急死了?!背叫怯行o奈地搖了搖頭,看著景子琪樂得自在的模樣,想著現在怕是不知道多少人正在著急呢。
“死了......他們沒有死,死的是二哥哥。”景子琪擺了擺手,示意辰星說的不對。
辰星聞言,當下便愣住了,低垂的眼眸瞬間抬起,震驚地看著景子琪。
“殿下,你方才說什么?”辰星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如果不是自己聽錯了也一定是自己理解錯了。
“父皇說了,死的是二哥哥?!本白隅髡J真地重復了一遍。
“祁王,景子璃?”辰星聽景子琪又說了一遍,這一遍聽得清清楚楚,但是卻還是不敢相信這景子琪所說的二哥哥就是景子璃,生怕只是景子琪一時的胡言亂語,又或者只是說錯了,意指的并不是自己想的那個二哥哥景子璃。
“是。”景子琪重重地點了點頭。
辰星聞言幾乎本能地不想去相信這件事,也是本能地想著這心智不全的八皇子可能只是開了個玩笑之類的。但是因為震驚而加速的心跳卻在內心反駁著自己內心不相信這件事的想法。
辰星正當不知所措的時候,便瞧見了景子玦的身影。當下便沒有再想自己之前不想見景子玦的那份心情,起身追了上去。景子琪剛剛說過,陛下召見了所有的皇子,那景子玦一定也在其中,這兩位皇子應該是同時從紫延宮出來前后相繼經過這里。
景子琪看著辰星忽然間跑了,呆坐在亭子里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九皇子殿下?!背叫且宦穾е∨埽芟蛄司白荧i。
景子玦聽聞有人在叫自己,而且這聲音還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便停下來腳步,看向正一路跑向自己的辰星。
“慢點,別摔了。”景子玦柔聲說道,想伸手扶辰星一把,卻在伸出去的同時猶豫著收了回來。
“殿下,恕辰星失禮,實在是有要事相問?!背叫钦径ㄔ诰白荧i面前見了個禮。
“無妨,問吧?!本白荧i還是一如既往溫和地說道。
“有些話,辰星自知本不該問,但是不得不問,辰星敢問殿下可是從紫延宮中出來,陛下召見眾皇子到底所為何事?”辰星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資格過問這些事,但是聽著方才景子琪的話,自己無論如何也是難以忍得住這些疑問。
“是,父皇傳召了所有的皇子,為的是......祁王?!本白荧i猶豫著還是說了出來,畢竟這件事就算自己不說也即將會是天下知曉的事情。
“祁王怎么了?”辰星心里其實已然開始相信了方才景子琪的話,只是還殘留著一份執念。
“祁王在際州遇刺身亡了……”景子玦言語中透著悲涼。望著辰星開始一點點滲透著悲傷的目光自己實在是心疼不已,卻無可奈何,何況這對于辰星來說最大的打擊自己還沒有說出來,也不知道該不該說。
辰星此時只覺得一顆心沉入了湖底,壓抑地喘不過氣,但是景子玦欲言又止的為難還是無比清晰地刻在了自己眼里。
“殿下還有話?”辰星強忍著悲戚之意問道。
景子玦將辰星的痛苦盡收眼底,這個時候自己怎么能將那些幾乎會要了辰星的命的事告訴她。
“不……沒有了……”景子玦搖了搖頭,選擇了沉默,至少這件事要自己親口告訴辰星實在太難了。
景子玦說完轉身便想要離開,甚至有些像在逃離一般。
辰星只覺得一股強烈的預感在自己腦中飛速盤旋,幾乎是瞬間攔住了想要離開的景子玦,這份強烈的直覺告訴自己一定還有什么大事,景子玦一定還有事沒有說。
“殿下……”辰星忽然間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甚至不知道要怎么說話,只是抓著景子玦寬大的衣袖,就像抓著唯一的希望一般。
景子玦看著辰星寫滿了哀求的眼神,心痛到難以言喻,這樣卑微的眼神怎么會出現在辰星這雙清亮的眼睛里。
景子玦終是招架不住辰星這般的哀求……
“祁王遇刺的時候,非晚郡主同他在一起……”景子玦艱難地說出了這句話,便瞧著辰星的神情瞬間凝固,甚至不帶一絲血色。
“你在說什么……”良久,辰星后退了一步,推開了景子玦,臉上帶著極為勉強的笑意還有絕對不相信這件事的堅決。
“祁王當場身亡,非晚郡主重傷,只是終究還是因為傷勢過重沒救得回來,當晚便……”景子玦看著辰星臉上從未出現過這般的痛苦和絕望,知道自己的話已經很嚴重地傷到了辰星,但是若是不把話直接說清楚,怕是辰星還要再承受一次。
辰星聽聞到非晚重傷的時候眼睛里一瞬間閃過了希冀之色,只是這份掙扎著的希冀最終還是堙滅在了景子玦最后的話語里。
景子玦看著辰星久久地陷入了沉默,這份悲戚的涼意幾乎讓人感受不到這炎炎夏日的熱度。
景子玦知道這些消息對于辰星來說是多大的打擊,承載著多少的哀傷,但是讓自己最擔心的便是自己眼前的辰星,卻一滴眼淚都沒有。
辰星站了良久,景子玦也靜靜地在一旁陪著辰星站著。
景子玦不敢打擾辰星,如果說自己還能做什么安慰自己面前的女子的話,那便是陪著她了……
可是辰星到最后也沒有有任何的哭泣,只是緩緩抬起頭,對著景子玦綻開了一個讓人覺得虛無的笑容。
景子玦看著辰星這時候的這份幾乎讓人震驚的笑容,心底卻是明明白白地看到了這份笑意背后無窮無盡的哀傷和痛苦,自己看得懂這份笑意,這份比眼淚更讓人覺得悲傷的笑意,這是心底某些東西徹底破碎之后才會流露出的心死和無望。
天知道景子玦此時有多想將辰星攬在懷里,分擔著那幾乎不能逾越過的悲傷之谷,只是也只有天知道自己有多害怕,此時的辰星就像是剛才的那個笑容一般,生怕自己只要輕輕觸碰一下,便會如墜地的冰棱般一瓣一瓣地碎裂。
辰星沒有多說一句話,只是笑著轉身想要離去,此時自己的腦海中實實在在地沒有了任何東西,情感理智什么的也終是消失在了此刻自己的心里,只是覺得心里憋得難受至極,覺得心口好像有什么東西要炸裂開來一般,覺得有什么東西從自己身體里被抽離了......
方才邁了一步,轉身也只轉了一半,辰星便感覺到了口中濃重的血腥之氣,一大口鮮血瞬時噴了出來,濺出來的鮮血落在了一旁的玫瑰叢中,暗淡了嬌艷欲滴的玫瑰之色。
“松音!”景子玦一個箭步沖到了辰星身旁,扶住了搖搖欲墜的辰星,一手拿出自己手帕擦拭著辰星嘴角溢出的鮮血,轉頭焦急地喚著松音,而后示意松音趕緊找大夫。
辰星只覺得一口鮮血噴出去,也算是噴出去了自己所有的力氣,一個沒站住,便將要躺倒下去,嘲笑著若不是景子玦及時,自己現在怕是早就摔倒在地了,現如今除了呼吸的力氣,竟一點氣力都沒有剩下了。
辰星眼眸半闔,盯著愈漸模糊的天空。
灰藍的天空斷云微度,好似靜止,倏地,好像一切都已然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