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是魏御史的妾,魏丞相不算在葛二的九族之中,無妨,斬了那名妾便罷。”
柳廷一不再多言,躬身應了。
“好了,下去吧,好好查曹德安的事情?!?/p>
“臣告退?!?/p>
柳廷一走后,聶優優抬頭去看文清,見文清低垂著眸子,很是嫻靜的模樣,恍惚覺著,人的一生,不過想找個能安枕榻側的人兒,否則,總是空洞難捱。
他這個人,從以前到現在,都沒什么雄心壯志,也沒什么對權力財富的渴求,業障這種詞,怎么也用不到他身上。
不過想找個人陪伴,想陪伴一個人罷了。
聶優優躊躇一瞬,嘴角擒著一絲笑意,問道:“朕有段日子沒同你說話了,你就沒什么想說的?”
文清有些愣神,悶悶的道:“皇上日理萬機,文清不過能陪伴在身后便已是十足的好。”
聶優優一怔,心到底柔軟了下來,“今日陪你可好?”
御書房內檀香飄忽,精致又空曠,隱隱夾雜的墨香,奢華中透著雅韻。
文清挑起眉眼,抿嘴笑了,“甚好,謝皇上隆恩。”
“那可有什么想做的嗎?”
文清道:“皇上不用處理奏折了嗎?莫要因為文清耽誤了事情。”
“無妨,本也沒什么事?!?/p>
“那正好,御花園一處落了秋,紅黃交雜的葉兒,甚是雅致,不若皇上陪文清去瞧瞧,趁著還未有人將那處掃了,去下下棋,喝壺暖酒,也很愜意?!?/p>
“那就文清帶路,朕今日教你一種新的下法,看看你在這后宮待的久了,可糊了腦子?!?/p>
......
這一頭,魏府偏偶一角,四下寂靜無聲,同樣秋葉落滿堂,只因有人喜靜,只愛聽那落葉的聲兒,不愿有人光臨踩踏,將一地風景,踩成泥濘。
魏西在自個兒屋子里窩著看話本,也不去瞧落葉紛飛,好似那景致自在心間。
自皇上上朝后,再沒見有人送來奏折,他也樂得清閑,大好河山本就是別人的,身外之物更非他所愿,又何必給自己找操勞受。
只是身在俗世又怎會真讓他瀟瀟灑灑的獨善其身?
不過剛剛寧靜片刻,小廝來報,“少爺,安玨將軍求見?!?/p>
魏西挑了眉,他同安玨已有三五載未見,此人如何從巴胡跑回來了?
“請進來。”
安玨還未等小廝通稟,風風火火一把搡開堵在門口的人,帶起一地落葉,推門沖進去,臉色黑沉如鐵,怒氣沖天的道:“我還以為你也要打發我走!”
魏西將話本子扔下,起身打量風塵仆仆的安玨,疑惑的問:“我何時打發過你?這埋怨又要怎么講?”
安玨從鼻孔中噴出一口氣來,雙手叉腰氣勢凌人,“我連夜趕回來面圣,他媽的,狗奴才將我堵在御書房,說皇上今日誰人都不見,卓老太監也不知道去哪兒了,叫新來的小太監去通報說是我來了,那王八蛋躲宮里不見我!”
安玨怒的厲害,險要掀翻了桌子,一屁股大刺刺坐在椅子上,提起桌上一壺涼茶,就往嘴里灌。
魏西聽著‘王八蛋’一詞,心里由衷的認同,面上還是一貫正經的道:“他現在是皇上,你怎么敢這么稱呼!”
安玨悻悻的向后靠在桌沿,臉色依舊臭的難看,他翻身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軟塌上,無所謂的道:“一時說漏了嘴,何必如此計較,又不是小心眼的人,你還能去參我一本不成?”
魏西搖搖頭,無奈的說:“他此時怕是陪著宮里的那位,忙的抽不開身罷,你且先在我這兒休息下。”
安玨聽著這話,怎么都不順耳,撇了眼魏西,“你什么時候說話這般陰陽怪氣的,你倆又咋了?”
“怎么都沒有,你想多了。”
安玨哼唧一聲,不欲多問,反正這兩人翻來覆去,就是事多,“那我先這里躺一會兒,等會兒他應該會找過來?!?/p>
“應該是找不過來的,你還是等醒了自己去找他吧,你回來是有什么急事?”
安玨別別扭扭的瞪了眼魏西,也不回他的話,手肘住著上半身,坐起了些,瞇眼看回去,“怎么找不過來,他會不知道我在你這里?”
魏西嗤笑一聲,“等你見了他就知道了,到底有什么事情?”
“事情不大,應該說暫時不大,我就是想回來轉轉,你也別跟我打啞謎,直說好了,你知道我最受不了這個,你現在話說一半,我都沒法安心睡覺!”安玨不滿的嘟囔。
魏西不欲再說,起身到書架前,打算換個話本子繼續,尋了個江湖俠義的本子,名字看著怪熟,翻了兩頁,見是自己看過的,似乎話本子快被他看完了,只得等今年科舉到來之時,再去巷子里尋些有趣的本子。
他覺得今年差不多還能看到’我與魏丞相的二三事‘這種東西,足夠他再樂一段時間的。
魏西轉身打算也小憩一會兒,見安玨幽幽的兩道目光始終粘在他身上沒移開過,他嘆了口氣,“我怕我說了你更沒法睡覺。”
安玨不悅的皺著眉,“啰啰嗦嗦的,你快些說?!?/p>
魏西知他太過執拗的性子,若不說,他今日必定盯著自己一日不眨眼,連著宮里也不必去了,可若說了,今日一樣不得消停,躊躇片刻,魏西被安玨盯的渾身不自在,有些頹然的道:“他失憶了,他以為他自己是另外一個人。”
安玨碎了口,“你又拿我開玩耍,好沒意思。”
“我未曾胡言,他連我都不記得,手臂上的傷口也不記得是他自己傷的,還叫囂要替我將那人挫骨揚灰。”魏西雙眉蹙的緊,”你若不信,大可自己鬧進宮里去瞧上一瞧,便知道我說的是真還是假?!?/p>
安玨大睜著眼,俊朗的眉目糾結的擰在一塊,“此話當真,你確定?你確定你未曾中了邪?”
“我怎的會中邪,又怎會拿這種事情來開玩耍?!?/p>
安玨一個翻身跳到魏西身前,倚著床沿盯著他,面容嚴肅,“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會不會是被人掉了包,找個長得像的糊弄你們這群傻子,他自己其實被人虜走了,尚無法脫身?!”
魏西眉眼沉了沉,“沒那個可能,你當能混進上京朝堂的真能是傻子?若是個冒牌貨,怕是還沒走上朝堂,便被人揪了出來。且不說這天下沒人能抓到他,他就算換個殼子,我也不會認錯,身上的臭毛病一個沒變,即便是你,也能一眼認出來?!?/p>
安玨不太認同的伸手指了指自己,“你個毒眼認出來不奇怪,我也能認出來?”
魏西看了他一眼,認真思肘片刻,點點頭,”就是個呆傻,但凡熟悉的,應當都能一眼認出他來。“
安玨聽他一言,也沒當回事,甚放心的松口氣,”你這么說我就安了,好歹是一國之君,被人掉包可就不是好玩耍的?!八鋈荒X筋一轉,輕笑一聲,”長這么多年,尚未瞧見過沒了記憶的,這若不好好戲弄他,都對不起這么千載難逢的機遇!“
魏西笑道:“他還就那樣子,滿嘴胡說八道,怎么瞧都就是他,事別三年再度上早朝,一樣被禮部的廢話憋的臉泛紅,我倒是已經戲耍了一番,確實要比往常有趣的多?!?/p>
安玨哈哈笑了起來,也不忌諱,踢了鞋子鉆進魏西的床上,繼續問道:“失了憶還能上朝?”
魏西撇了眼他那一身風塵,暗暗記著等會兒這位爺走了,要換床被褥。他回身走去軟塌上,隨口道:“一直都是個會裝的人,只怕身旁人早已猜到?!?/p>
“最早猜到的必定是卓太監那老東西。”
魏西搖了搖頭,卓大監何時猜到的他尚不能定論,反倒是自己家的老頭子,不怪在朝堂混了有三十年的老丞相,竟比自己發現的還早。
沒聽到魏西接話,安玨閉著眼睛數落劼褚,“讓那家伙一天到晚的牛氣哄哄,如今也讓人使了暗子,把自個折騰成這番模樣,丟人到家?!?/p>
魏西聞言,依舊靜默不語。
安玨察覺有甚不對之處,悻悻的道:“不是?”
魏西搖了搖頭,想起安玨此時看不到自己,又說道:“他不是失憶,而是以為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p>
屋內片刻寂靜,秋葉砸在另一片落葉上的聲音,竟也不小,灌在兩人耳里,清晰無比。
安玨伸手揉了揉太陽穴,覺得自己腦袋突突的疼,不敢置信的道:“天下怎會有這般事情!”
“他親口對我說的?!蔽何髌届o的說,“可能還是個女人?!?/p>
安玨大驚!
這覺真是無論如何睡不了了。
他再度翻身起來,眼前一陣暈眩,套了鞋子,坐在桌前,伸手摸索著給自己倒了杯涼茶,一口悶下,這才有些哆嗦的吐了幾個字,“你的意思是,他以為自己是個女人?”
魏西躺在軟塌上,瞇眼瞧他,“應該錯不了?!?/p>
“他可是被什么奸人灌了藥?怎會到這番田地?!?/p>
“沒有奸人,事情的原委,若我猜的沒錯,那么,即便是灌藥,也是他自己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