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雙手似乎不該是這樣,不該如此平凡,平凡到只為自己梳著發(fā)髻。
它該是執(zhí)筆作畫的丹青妙手,該是騎馬射箭的操縱炬手,該是翻云/覆雨顛倒乾坤的幕后推手!
不該……如此埋沒……
沈絨兮看著菱花鏡中許默微彎的身影怔怔發(fā)愣。
“梳好了,你看看怎么樣?”
入耳男聲清越無比,直直入耳,將她魂游天際般的思緒拉回,定睛一看,他笑的萬物回暖,眸光盈盈,似乎那淺淺一彎的波光里只能容下她一人而已。
“有些歪了。”
沈絨兮拉回自己的看他的赤裸目光,微微低沉了頭。
“那我給你重梳。”
話音未落,只覺滿頭輕松,目光所及的鏡子里有黑鴉鴉的烏發(fā)散下。
像等待花開的時間一樣綿長欣喜,沈絨兮垂著眼眸偷偷看著正給她梳頭的人。
云紋浣格的窗紗里透出點點斑駁的陽光,有細(xì)小的塵粒冉冉升起,又緩緩落下。
這般時光,讓她想起昨日午后,因了小雨撒撒,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她撐著雨傘漫步在去見他的路上。
那時,她想,有傘有等她的人,那便是最好的境遇。
而今,也不正是如此嗎?
“狐貍,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許默鳳眸含笑,撇撇嘴道:“想知道?”
“想。”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想知道答案,而我更想……抱你!”
話音未落,許默穩(wěn)穩(wěn)將最后一根簪子輕輕插/在沈絨兮發(fā)間,極快的走到她身側(cè),將她從菱花鏡前的錦凳上一把攔腰抱起。
突如其來的親密,淬不及防,沈絨兮下意識雙手?jǐn)堉S默的脖子,微微吃驚的閉了眼眸。
許默看著懷里的人,似是這般信賴的反應(yīng)愉悅了他,朗朗笑聲溢出嘴角。
那聲音絲絲縷縷,好像彌漫在空氣中的淡淡檀香,迷迷韻韻醉了人。
魔音一般,如此蠱惑,如此……撩撥。
許默抱著沈絨兮坐到原木桌前,一張禍國殃民的臉伸到沈絨兮面前,骨節(jié)分明的手輕輕摩擦著女子粉嫩嫩的面頰。
“我的傻姑娘,你都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好。”
許默低頭看著她的側(cè)臉,一陣恍惚。
那年初冬時節(jié),到處下著小雪。
三尺覆地,一片蒼白的孤墳前,她鼻子通紅,嘴里呼出的白氣都冷成了霜花,還伸著凍得通紅的手生拉死拽的把他從墳前拖走。
那一年的祭日,夜風(fēng)呼呼,如同鬼哭。
那時候,他一人坐在樹上,看著圓圓的月亮,如墜噩夢,好像聽到那些親近的人垂死的呼喊。
她說:“你就在這里歇著吧,我家里客房很多的,路上黑燈瞎火的,你一個人被狼拖走了怎么辦?”
那樣純粹的關(guān)心,連那微微疑惑的神情都干凈的如同初雪。
“發(fā)什么愣,我?guī)闳シ棚L(fēng)箏!”
……
“黑狐貍,你還我蛐蛐……”
“你做的花燈好好看,教我做一個吧……”
“我出個對子你對一下?”
他道:“明月清風(fēng)嵐,天闊云淡。”
“你沒逸瀾哥哥對的好,他對的是桃李木槿妖,百花照暖,和我對的下聯(lián)很像呢……”
“狐貍,我那教書先生好煩啊,念經(jīng)似的,我頭都大了……”
“狐貍,你把先生攆了好不好,反正他教的東西你都會,我背書背到不會的地方問你就好了!”
“……”
思緒回籠,許默將沈絨兮摟的緊了些。
“沈絨兮,你知道么?上天曾毀了了我的世界,但它將你送到我眼前,現(xiàn)在,你就是許默的世界。”
“那天進(jìn)宮請旨的時候,我說的是我心里話。”
那天說的話……
沈絨兮長睫顫了顫。
”我認(rèn)識她那年,我九歲,她六歲,她貪玩爬樹一時不能下來,周圍無一小廝丫鬟,我存心戲弄于她,扔了小石子打在她耳邊樹葉,不想她鎮(zhèn)靜非常,只略略瞪了我一眼,而后我找人救她,不想她的貼身丫鬟早早稟了她娘親,她娘親十分著急,怕她摔傷,匆匆趕來,罰了她一月不許出門,她以為我告的狀,從此便記恨上了我。“
”這近九年的時光里,我與她玩玩打打,嬉笑怒罵,也算得另類的青梅竹馬。”
”我做生意,只因她說喜歡美玉瑪瑙,翡翠珠華;她學(xué)輕功,只因想追的上我;我沒有父母,但她常常以各種玩鬧理由留我在她府中客居;她不喜歡束縛規(guī)矩,我便發(fā)奮讀書,用才華逼的她的老師出府,爾后教習(xí)于她,;我小小年紀(jì)便有體寒之癥,她便學(xué)醫(yī)以便時時照看與我,現(xiàn)下……”
”她說她任性嬌蠻,無人敢娶,我便搭上一生,護(hù)她安好無虞。要說她任性嬌蠻,沒有大家閨秀之風(fēng),與我也又甚大關(guān)系,在我眼里,她真誠灑脫,清華其外,淡泊其中,不作媚世之態(tài)。“
”上天帶走了我的父母家人,本以為我這輩子孤獨(dú)無依,但她是我這輩子唯一想用盡全力留住的。還請皇上感念許默一番衷情,成全與我。”
他說過的一字一句,還回響在耳邊。
“狐貍,我知道的。”
沈絨兮半垂著眼眸,眼睫顫顫,親上許默的下頜。
“沈絨兮,我是你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