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沈絨兮正端坐在菱花鏡前,梳著要偷偷溜進宮觀禮的發髻,許默那廝已經早早進宮操持大禮,順便給那老皇帝一記重錘,最好讓他死不瞑目,而她比較好奇的是那個成為太子妃的小宮女蘇荷。
收拾好了一切,沈絨兮便著急上火的拽著玄韞進了宮里。
九重宮殿巍峨無比,似有千斤重壓臨頭而落,染著濃金重彩的飛檐斗拱華麗十分,刺人眼眸,不堪直視。
到底是一座華麗的枷鎖,奢華的無可比擬,重的連呼吸也分外壓抑。
沈絨兮和玄韞扮作太監模樣,恭謹站在殿內,耳聞厚而長的金龍號角聲,身穿黃色蟒袍的許逸歌緩緩走出大殿。
行在沈絨兮身側處,太子腳步微頓,回頭看了許默一眼,雖寒冷無比卻是帶了幾分玩味。
好似聽聞一聲輕笑,沈絨兮頭冒虛汗,終是等人走了過去,剛抬起頭來,便撞進許默深邃幽瞳,又連忙低下了頭。
待人走遠,沈絨兮拉著玄韞躲在柱子后,在數以百計的大臣內侍包圍下,許逸歌緩緩走上天臺。
腳步穩健,眉眼之間俱是鋒利,眸光掃射人群之間,雖是炎炎烈日,卻分外沁涼。
角聲忽然變徵,低沉無比,自大殿中央傳出,層層傳開,震得人耳膜生疼。
許逸歌手持三柱大香,皆是冒著濃濃香煙,繚繞回盤,直上云霄!
繼而響起瑋親王宣讀詔諭之聲,莊嚴肅穆,回聲嘹亮。
………………
沈絨兮覺得無趣至極,回頭瞥了眼正倚在紅柱之上打著瞌睡的玄韞,敲了敲她的頭,道:“我們去看看那個蘇荷?”
玄韞挑了挑眉,饒有興味道:“那個新晉的太子妃?”
“正是!”
這兩人在一處,向來說風便是雨,默契十足的找了邊角處,輕功溜進了新晉太子妃的宮殿。
兩人翻窗而進,之間偌大宮殿之內五一侍奉的工人,只金絲珠玉簾幕后有一清瘦女子端坐鏡前,神情呆滯,像是在出神。
沈絨兮和玄韞默契對視一眼,達成共識,躡手躡腳的走了進去。
“你們是……”
蘇荷睜著一雙無措的眼睛茫然看著突然出來的兩個太監衣裝的女子。
沈絨兮點了點頭,自報家門,說是來恭賀新晉之喜,無意間看到她梳妝臺前堆積如山的賀禮,頓時抽了抽嘴角,從自己手腕上摸下了一個玉鐲子,一把塞到蘇荷手里,笑的跟朵花一樣:“太子妃好,絨兮今日走的太匆忙,并未帶什么禮物,這是這玉鐲子是絨兮幼時,娘親為祈福避禍而在寒山寺為絨兮求得,現今轉贈娘娘。”
沈絨兮說完用胳膊肘戳了戳玄韞胳膊,玄韞一副如夢初醒的樣子,也從腰間解下來一枚荷包,從荷包里拿出一枚玉墜,笑嘻嘻遞給蘇荷:“這也是我自小之物。”
蘇荷眨了眨眼,接過來放在手中仔細端詳,許久才道:“我很喜歡。”
近日所收之禮,多為金玉首飾,華麗珠翠,這是她人極為珍視之物,代表的是美好祝福。
三人初識,卻格外熱絡。
一個時辰一晃而過,三人正說這話,外間便有內侍高聲疊叫,言太子殿下駕到!
蘇荷戴著笑意的臉龐立刻染上驚惶神色,沈絨兮和玄韞淡淡一笑,避開許逸歌的儀仗,又從窗戶翻了出去。
許逸歌掀了簾幕,對上她驚慌眸子,微微掀了嘴角,一把按住蘇荷肩膀,阻止她起身行禮,輕咳了咳,宮女太監便退了出去。
蘇荷低下眼眸,余光看著許逸歌,面上有些發熱。
許逸歌涼涼一笑,握著她軟和溫暖的手進了內間。
……………………
“這太子妃眼神可真是干凈,心思也簡單,怪不得許逸歌會著了道!”沈絨兮走在御花園小道上,笑嘻嘻回頭與玄韞說道。
“物極必反,越是心里壓抑,在這世間倍受煎熬的人越是向往陽光溫暖,那樣干凈澄澈的一雙眼,自是許逸歌沒有的,也更加希望可以據為己有!”
“啊————”
兩人正說著話,不防遠處傳來女子凄厲尖叫聲。
沈絨兮和玄韞對視一眼就循著聲音追了上去。
只見百花園中百花嬌艷,正中卻有一女子渾身是血倒在血泊了里,她的身上纏滿了黑色絲線,而這黑色絲線穿過她的身體拉出,絲絲縷縷,纏繞成網宛若鬼魅墮魔,妖異無比,她在外間的手和臉早已血肉模糊,看著她頭上的發飾,依稀可以看出來是……麗貴妃!
沈絨兮視線回轉,順著黑色絲線看過去頓時全身僵硬,在那邊拉扯著絲線的人是……許默!
“你來了?”許默淡笑著對她招了招手,又道:“過來和我一道彈琴?”
許默說完右手揚起在黑線上撥出一段慘調。
他竟然穿了一身黑衣,站在那處,一股邪肆娟狂油然而生,霸氣狂拽的毫無理由,此時此刻,如此毫不遮掩邪氣凜然的眼眸,睥睨凌然的神態,像極了一個人。
熙墨。
那倒在血泊之中的女人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喊叫,在地上抽搐顫抖,雙手血跡斑斑,依稀可以看見駭人的白骨!
沈絨兮瞳孔縮了縮,頭皮發麻的邁著僵硬步子朝著許默走去。
“狐貍,你怎么了?”沈絨兮走到許默身前,看著他猩紅眼眸,心下微顫,一把依偎進他懷里,攬著他的腰,聲音微有哽咽:“我會一直陪著你。”
許默冷笑勾唇,另一只手鉗起沈絨兮下顎,低下頭來深吻她唇角。
從來沒有過的殘忍涼薄,不復往日輕柔呵護,幾番啃咬之下,唇齒之間有血腥味濃濃散開。
許默直起身來,略微粗糙的大抹去沈絨兮嘴唇血跡,爾后低聲在她耳邊道:“你不是會彈琴?為我彈一曲《春江花月夜》如何?就在這里,用這些絲線。”
許默話落,沈絨兮只覺頭腦轟鳴,看著許默邪肆面容竟是從未有過的陌生。
“彈一首,為我彈一首如何?”許默看到沈絨兮眸光呆滯,里面清清如水的倒影著他的面容,啞了聲音道。
這世間再也沒有這樣一雙眸子敵得過她,讓他甘愿沉淪。
沈絨兮動了動嘴角,卻是什么也說不出。
欲言又止?
許默深邃著一雙眼眸,再次低下頭去,發了瘋死的啃著沈絨兮唇角,直到嘗到一抹酸澀,彩漸漸停了下來。
“哭什么?”伸手抹去她濕漉漉眼眸里的淚水,許默啞聲道,卻又不等她回答,“若是不愿,告訴我,便是了,哭什么?”
沈絨兮看著他發紅的眼睛,該是多么深的蒼涼才會有一雙這樣的絕望的眼?在記憶里埋藏了多久的仇恨,一朝爆發,才會是這樣一般噬血殘忍,說著彈琴的風雅之事,手下卻是生生剝取活人皮肉徒留白骨森森的黑絲?
“許默,我愛你。”
沈絨兮深深抱許默一下,爾后轉過身來,素手纖纖撥動黑色絲線。
因為愛他,所以知道他的殘忍也毫不畏懼,靠近他的懷抱,因為愛他,所以愿意雙手染血,陪他做這樣的事么?
那可真好。
一首《上邪》緩緩流瀉,低沉熱烈,卻該死的哀傷無比,其中裹挾這震撼人心的情感,讓人心尖發顫。
是虔誠。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棱,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江水為竭,乃敢與君絕!
許默忽然笑了,放下那一手染血的黑絲,抱著沈絨兮輕功而走。
玄韞看著那樣一副詭異景象,怔愣無言。
那是怎樣的視覺沖擊?
一邊如修羅般宰割著生命,一邊柔情似水彈奏著如此纏綿悱惻的琴曲……
沈絨兮那樣一個干凈的人,從未殺人,不見世間臟污,卻心甘情愿為了許默雙手染血,不管那女人凄慘苦寒,只雙眸堅定的看著許默,一動不動。
“可是羨慕?”耳際響起一道沉冷聲音,玄韞轉身,看到霽缺站在她身后,面無表情,唯獨一雙眸子透著些許暖色。
“霽缺,我也愛你。”
“呵~”霽缺笑著將玄韞摟在懷里,低聲道:“這一次,我滿足你的愿望!”
爾后,也抱著她,輕功出了宮里。
………
華王府內室輕紗簾幕低垂處。
許默將沈絨兮壓倒在錦被之上,凝視她微微發紅的臉,許久不曾動彈。
內室混昧,只一點燭光來回閃動,忽快忽慢。
男子起身放下長長窗幔,退去女子衣衫的那一刻,輕俯在她耳邊,落下的聲音悠然深遠:“沈絨兮,我也愛你。”
你的前生是我的,今生是我的,來生也是我的,生生世世,輪回百轉,你都是我的。………………
建安二十一年六元初四,紅鸞移,星河動,宜嫁娶。
在嗩吶聲中起身,沈絨兮揉著一雙眼眸,疑惑不已。
昨日還在華王府,今日醒來就在自己閨房,那狐貍也算是有良心。
懶著一身嬌氣,沈絨兮瞇著眼睛自己換了大紅衣裳,讓人上了妝。
像所有的人的大婚俗禮一般,聽了那送福婆婆,招孕金女的的祝福話語,被哥哥背上花轎,在夫家拜了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