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由于回府后,江旻銳留在棲雪閣幫自己熱敷了腳踝還上了藥,翌日一早淺月醒來,也不再覺得腳踝過于疼痛了。
睜眼看到眼前的松韻,笑了一聲,輕聲道:“今日是我的生辰。”
松韻見她這樣,也笑了:“是的呢,每年王妃記這個日子比記什么都要牢。”
“我的生辰,我自己不記著,難道還會有誰替我記著么?”淺月睡眼惺忪,翻過身揉了揉眼,解釋道。
“是是是,您說什么都是。”松韻見她已經醒了大半了,趕緊催她起床:“奴婢一早就備好了您最愛的紅豆糕,您快些去梳洗了來慢慢享用您的生辰紅豆糕吧。”
淺月一聽“生辰紅豆糕”便睡意全無了,匆匆從床上爬起來,只是,坐在銅鏡前,手握一把桐木梳,淺月竟有半刻失神。
江旻銳是否知道今日是自己的生辰?
“王爺呢?”淺月看著銅鏡里折射出的松韻,問道。
松韻正整理著床幃,聽淺月這么一問,只支支吾吾道:“奴婢不清楚,大約是處理政務去了。”
淺月心想自己總不能巴巴地去問江旻銳知道與否,但又是那樣急切地想要找一個人與她一同慶祝她的生辰。
她漫無目的地獨自走在王府的花園里,不過今日甚是奇怪,淺月總覺著府中的人都躲著她,平日里應當出現在花園里的人沒出現也就罷了,連花叢樹蔭中時不時冒出的幾個人影,見著她都拔腿就跑。好不容易逮著一個小婢女,問她江旻銳在何處,竟也支支吾吾說不清楚,趁她回過頭不注意的時候跑了個沒影。
淺月心想她這個王妃當得可真是失敗,連府中的下人竟也不將她放在眼里,不過看在今日是她生辰的份上,她便饒他們一回,來日定要好好立立規矩才行。
可令淺月沒想到的是,這個小婢女只是一個開始。這一日,先是走在花園里準備采花布置臥房時被打掃花園的人潑了一身的水,再是午膳時要么米飯沒有蒸熟要么菜里多放了鹽,淺月沒了胃口餓著肚子過了一下午,想吃塊紅豆糕填填肚子,不想里面還有一只小蟲子。更可氣的是松韻和梅音都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整個房里連個可以安慰自己的人都沒有。
淺月蜷起身子坐在床榻上,將頭埋在膝蓋上。這些個事若是發生在平日里,她也便一笑而過了,昨日扭傷腳踝也就罷了,可今日是她的生辰,身上還落了那么多晦氣的事,一想到這里,眼淚不爭氣地打落在衣裙上,暈染成一處處隱秘的圓紋。
此時松韻推門而入,走到淺月身邊,輕拍了拍她的肩,說道:“王妃,王爺請你一同用晚膳。”
“我不去。”淺月的聲音沙啞著,帶著濃濃的哭腔鼻音:“你出去,別來擾我!”
松韻聽到淺月的語氣,哪里還敢再多待片刻,趕緊出去關上了房門。
“你說王妃哭了!”滿心期待著的江旻銳發現等來的并不是淺月而是松韻,并且還聽到淺月哭了的消息,看著精心布置的閣房,有些詫異和懊惱。
“千真萬確,奴婢跟了王妃那么多年,怎么會聽不出王妃是否在哭呢?”松韻有些為難道。
孟璽試探地問道:“王爺,咱們今日是不是做得有些過分了?”
“還不是你出的餿主意!”江旻銳猛拍了身后的孟璽一掌。
江旻銳知道今日是淺月的生辰,但又想著這是淺月在王府里過的第一個生辰,定要給淺月一個驚喜,誰知孟璽出了個主意,說這是他兄長曾經用過的招數,先讓淺月大悲,然后自己再給她一個大喜。
江旻銳并不擅長這些哄女孩子高興的法子,因而當時聽著孟璽吹得天花亂墜,自己也就同意了,誰知竟將淺月弄哭了,江旻銳此時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王爺此時去,正好可以給王妃安慰。”孟璽揉了揉方才被江旻銳拍了一掌的頭,想挽回一些,不過看到江旻銳一副“要你多說”的模樣,趕緊閉了嘴。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傳來了一陣陣輕微的腳步聲,淺月埋著頭有些生氣,如今一個個的,都將她這個王妃的話當耳旁風了么!她也不抬頭,只是怒吼道:“我說過了別來擾我,出去!”
話一出,并未再聽到任何腳步聲,也未聽到房門關上的聲音,房里似乎除了她的呼吸聲就再沒其他任何聲音了。
淺月哭久了也累了,正欲就著這樣的姿勢瞇著眼小憩一會兒,突然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淺月抬頭,看著眼前之人將一只玉鐲套上自己的左手,再將另一只玉鐲套上自己的右手,然后拉過自己的手輕輕地摩挲著。
他的手掌上有很多繭。這是淺月的第一感覺,面前這雙與她的膚色分明的手,常年握著刀槍,自然累下來不少繭子。抬起頭,眼前之人輕啟薄唇,渾厚的嗓音攻破她最后一道防線:“月兒,生辰快樂。”
好像是等待了許久的事情終于等來了一個結果,淺月竟有些隱忍不住,支起身抱著江旻銳開始痛哭起來。江旻銳一言不發,像安撫小貓一樣安撫著抽泣的淺月。
“我還以為這一切都是我的報應,”淺月抽噎道:“我差點就相信,這是我那天煞孤星的命格帶給我的報應。”
不單單只是今日的遭遇,連同這十幾年的滿腔委屈一下子都爆發了出來,化為滴滴淚水,灑在江旻銳的心上,似滾水般灼燒著,亦似利刃般撕扯著。
淺月看似沒心沒肺絲毫不在意,其實卻比任何人都要在意自己這個所謂的命格。她并不知這個事情是怎樣在江州城里傳開的,當她發現幾乎所有人都開始疏遠她的時候,她便跑去問父母,雖然父母表面上說著無礙,但從此再不許她出府,就算出府,也需帶著面紗示人。
從此,這個命格便成了淺月的心病。她開始拒絕接觸生人,甚至在一段時間里,整日將自己關在房里一句話也不說,直到后來大病了一場,這才看似漸漸好了起來,又成了以前那個對任何事都不在意的顧淺月。
然而并不是,“我都是裝的,都是在演戲。他們都覺得我不在意我放下了,可是我從來都放不下。他們都喜歡看到以前那個沒心肝的顧淺月,因而并不會在意那個為此自暴自棄的顧淺月。”
“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千言萬語,都化作一個無聲的擁抱。
待淺月哭累了,趴在江旻銳的肩上依舊小聲地抽泣著,江旻銳扶下淺月,將她擁在懷里,為她擦拭著臉上的一道道淚痕。淺月實在累極,眼睛早已經紅腫起來,白皙的皮膚襯著臉頰也紅撲撲的。她漸漸瞇上了眼,大有隨時會睡過去的傾向。
聽著淺月漸漸平穩的呼吸聲,江旻銳用指腹輕輕地撫摸著淺月的臉頰。她人生的前十七年,究竟都經歷了些什么?親友的疏遠,旁人的指點,無人傾訴的委屈,還有一直渴望卻從未得到過的愛與理解。
既然如此,那么在她人生的后幾十年,他會給她想要的一切,包容,理解,以及旁人給不了她的愛。
一個吻輕輕地落在淺月的額頭上,他伏在淺月耳邊,輕聲對她道:“月兒,我從不信存在什么命,如若真有,那我便同你一起逆天改命。”
懷中熟睡的人兒似乎聽到了這段話,依偎在他的懷里,嘴角微微上揚,一直拉著他手的那雙手,始終不曾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