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緩辭別劉府后便計劃一路南下,劉伯父給她裝點了些銀子,以作路上盤纏。即便知曉她有武功在身,劉巖還是有些許不放心,畢竟這是世兄留下的唯一血脈。只是看著蘇緩堅定的表情,明顯去意已決,他只好收回挽留的話,只道:“此一別,不知何時再見,阿緩定要保重。家仇事大,但你一介女兒身行走江湖多有不便,切記小心行事。”
“阿緩省得,伯叔不必相送。天高路遠,有緣相見。”
蘇緩拜別了劉府,便計劃先往瑠州去。此前曾聽聞瑠州有半月宮的消息,若蘇府真是被那半月宮中之人所滅,必是對蘇家有所圖。她此行的目的主要為打探消息。
但蘇緩沒有想到,自己一向行的端做得正,離開劉府不出二十里路便遭受了埋伏。原本蘇緩以為那些黑衣人只是見她一人行走想訛些銀子,卻不料對方一言不發直出殺招,逼得蘇緩不由得使出蘇家絕學。對方人數實在眾多,蘇緩又是初出江湖罕有對戰經驗,僥幸逃脫之后便一路帶著傷。
蘇緩想不通,自己與那些人到底是有何冤仇?那些人很明顯就是沖著她來的,但是她自出關后并未走漏風聲,唯有阿姐和伯叔知曉她的行蹤,這些人又是如何得知?
但是此刻她也顧不上這些了,對方這些人頗有功力在身,但凡再多一人,恐怕她也無法脫身。此刻她躲在客棧的客房里,默默調息內功。此事給她警醒,行走江湖必不能失了警惕。
突然,她聽見客棧小二敲門的聲音:“蘇公子,您在里面嗎?”
蘇緩打開門,見店小二一臉歉意地看著她,說道:“這位公子,實在是小店照顧不周。有位貴客要在本店下榻,掌柜的讓小的來知會您一聲,唯恐沖撞了貴人。”
“我已知曉,不妨事。”蘇緩頷首道,“多謝告知。”
“您知曉就好。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招呼小的就好!”店小二咧開嘴笑,朝著蘇緩道了高退便又轉身去通知其他客人了。
蘇緩沒有好奇心去瞧瞧那所謂貴人是何等模樣,她只是掛念著應當如何去往瑠州。夜間的時候,那貴人帶來的仆從也漸漸歇了走動的聲響,在萬籟俱靜之際,突然,蘇緩聽見走廊里傳來時輕時重的腳步聲。
那人氣息沉穩,倒像是有武功在身。
蘇緩斂了氣息,疑是自己遇到的那伙人來與自己尋仇,于是凝神細聽。
那人似乎沒有在這一層找到想尋的人,腳步聲也漸漸遠去。蘇緩不敢輕忽,擔憂是那人使的一出詭計,依舊安靜著保持不動。
果然,沒過多久,又聽見那人的腳步聲回來了,此番聲響不似前次沉穩,倒有些急躁之意。那人走了這一番便不再回來。
沒過多久,只聽得院中傳來雜亂的聲音,客棧內的燈火瞬間亮起。蘇緩聽見門外熙熙攘攘的聲音,料想今夜恐不太平靜,也不知是誰人招惹了這等事情。于是她也裝作將將醒的模樣,隨著人流去向了庭院中喧鬧的地方。
蘇緩轉過拐角,只見得一人站在庭院中,昂首挺立,氣質卓然。他著錦繡華服,腰間墜一塊青玉,頭戴紫玉寶冠,如墨青絲恰似錦繡緞面精致的暗紋花色,一攬就是一抹皎皎月色。
他長身玉立,立在庭前,似聽得不斷前來的腳步聲,略一回眸,皺了皺眉頭。蘇緩此刻才看清他的面龐,一時恍惚,世間竟也有如此容顏姝麗的男子,而他通身的氣派料想也非尋常人家。
王言縉沒有想到,剛到涼州的地界便有不眨眼的蟲子不知死活沖撞前來,他此刻心情頗為沉郁,料想涼州之地這一灘渾水怕是比他和皇弟想象中要深濁。今夜捉得這賊人功夫若是做梁上君子之事倒也湊合,不過想要驚動他渝王大駕便有些不夠看了。
許是誤打誤撞也不一定。只是沒想到這人倒也存了死志。
這番于庭院中點燃燈火驚醒眾人,也不過是他王言縉欲殺雞儆猴,總會有些不長眼的宵小于此路上想尋死路。
被庭院中這一番熱鬧吸引來的眾人被倒掛在庭院槐樹上的那一具身著夜行衣的尸體,意識到恐怕是沖撞了店小二口中提到的貴人。而見得那人衣襟華服,容貌氣質皆不是常人,便曉得那公子恐怕就是貴人了。
蘇緩隱藏在人群中,看著那已死去的夜行人,他的喉頭有一道傷口,尚汩汩流血,其余地方均無明顯傷口。很顯然,是被高手一擊斃命。想來這貴人隊伍中必有一人身懷奇技,倒不知這貌美公子具體是何身份,竟勞得這樣武功高強的人貼身保護。
也許是蘇緩盯著那夜行人的目光有些久了,王言縉注意到人群中這一道不同尋常的目光,一眼望去,見是一個年輕的公子,頗有些意外。
嗯……不對……這是個女娃啊……
唔,事情似乎有趣起來。
王言縉嘴角含笑,收回了落在蘇緩身上的目光。見塵埃事定,王言縉吩咐屬官遣散眾人,便一言不回興趣缺缺地離去了。
直到王言縉離去,眾人也才紛紛四散離開。不知內心作何想法。
蘇緩內心一直忡忡,一方面,她疑心這被一劍封喉的夜行人本意是為了取她性命,卻陰差陽錯撞上了那貴人出行,反而遭了禍事。另一方面,她又實在不知為何她的行蹤就此泄露,難不成真的是那親近的故人不復如舊?
想到這里,蘇緩長長嘆了一口氣,也轉身離去了。
王言縉回了房間,脫下屐履,踩在柔軟的羊毛地毯上。他的房間早已被裝點成另外的模樣,光就腳底下這張羊毛毯就是西域貢品,而房間內的一應器具雖比不得宮中所用,但也都是精巧玲瓏的。
此刻,他搖晃著手中琉璃杯,看著杯中液體隨著他的心意轉動,一邊漫不經心地開口:“執一,可見有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