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轉換間,已然到了山頂。這山頂甚是平闊,可以同時容納好幾百人。
阮伊箬站小徑入口處駐足,看著西側那座孤零零的新墳。
面具男子是用了心思的,雖不是多么氣派的墳冢,但都是上好的條石砌成,最讓阮伊箬滿意的是,墳頭朝著西方,可以將絢麗的落霞和西方瑰麗的景色一覽無余。
輕咬著唇,慢慢向墳塋移動著腳步,不過就十來丈遠,阮伊箬卻走了很長的時間。恭恭敬敬的跪了下來,手扶著漢白玉的墓碑,碑上朱紅色的字跡還沒完全干透——慈母魏氏蕓娘之墓,女兒阮伊箬立,景和十七年四月初四。
阮伊箬坐到碑旁,頭抵著碑沿,囁嚅著道:“娘親,明日寧兒就要離開這了,或許要很多年才會回來看你,你可別怨寧兒啊。娘親,你一定放心不下寧兒吧?別擔心,吳媽和小玲兒會照顧好寧兒的。”說到這,阮伊箬音調有些哽咽,卻還是堅強的忍住了淚水,“娘親,對不起,都是寧兒的任性害了你。如若寧兒聽你的話自個逃走就好了,至少還會有你一條命在……”
“世上若是有后悔藥賣,就不會有那么多傷心的事情發生了。”一男子清泠的聲音響起。
循聲望去,但見一青衫男子手提著酒壺,饒有興趣的看著她。
阮伊箬眼中寒芒頓顯,似是很不高興被人打斷自己與娘親“說話”。
男子嘟囔道:“有你這么看救命恩人的嗎?”
救命恩人?他是面具男子?他不是說現在還不想別的人看見他的真容么?
男子似是看透了她的想法,嗤笑道:“收起你的心思,我不是他。”
“那何來救命恩人一說?”阮伊箬冷冷的問,不帶一絲溫度。
男子睨了她一眼,自顧自往嘴里灌了口酒,慢慢咽了下去,才道:“你以為你的傷是自己好的?”
“哦,那多謝你了。”阮伊箬這才收起冰冷的語氣,淡淡的說:“只是你這人太沒禮貌了,你沒見我和娘親在話別么?”
“那么小氣做什么?”
“哼——”阮伊箬賭氣的別過臉。
春日的暖陽,照在身上很是舒服,不會冷亦不會太熱。偶爾吹來一絲微風,夾雜著野花及青草的馨香,直抵鼻端,減輕了些許心底的哀愁。
阮伊箬依舊坐在墳前喃喃低語,說起的都是些記憶中成長的趣事。表情豐富至極——或喜,或哀,或微笑,或蹙眉,或斂目,或撅嘴……直看得旁邊青衫男子一陣心猿意馬。
青衣男子覺得有趣,索性在一旁草地上坐了下來,扯著酒壺猛灌了口酒,繼續觀望著眼前青絲披泄的女孩兒。
“誒,那個誰。”阮伊箬突然側頭叫他,男子沒想到阮伊箬會看向自己,完全失去了剛才的從容,不知所措的別過頭,不怎么白皙的臉上霎時飛起兩片紅云。
“切,”阮伊箬哧道:“我被你盯了這么久也沒怎么樣,你一個大男人害什么羞?”
她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在看她?這丫頭肯定是存心的,一定是!男子氣呼呼的轉頭瞪著他,沒好氣的說:“誰害羞了?有你這樣取笑恩人的嗎?”
“哦,恩人,對不起,是我看錯了。”阮伊箬翻了個白眼,心里卻說,我又不是瞎子。
阮伊箬這時才好好的打量著他,這男子和燕藜差不多大小,劍眉星目,挺鼻薄唇,肌膚不是很白,但是也不算黑,挽著尋常的高髻,以一支劍形的玉簪固定。
“你有匕首之類的東西嗎?我的匕首大概在前幾天遺失了。”
男子從袍袖之中取出一把精致的小刀朝阮伊箬扔了過去,悶聲悶氣的說:“我是云澤。”
“哦,我是魏寧。”阮伊箬穩穩拔開刀鞘,在墓碑上埋頭刻起來。
“咦,你不是叫阮伊箬嗎?”男子愣愣的問。
“曾經是。”阮伊箬頭也不抬,淡淡的說:“現在我叫魏寧,魏蕓娘的女兒。他日,等我將阮家的人殺光了,我再到娘親的墳前,恢復我阮姓姓氏。”
“活在仇恨中不累嗎?”云澤問。
“累,當然會累。”阮伊箬頓下手上動作,看了眼云澤,又繼續的雕刻著,“之前,或許我會想著帶著娘親簡單的生活,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最在意的娘親死了,她用她的死來成全了我的生,這份恩情,我唯有用阮家人的血來償還。另外,如果你的親生父親拿著弓箭,不講任何情面的射向你時,你定會如我這般苦大仇深的。現在的我,如若不為自己定下一個目標,那么我的人生就會毫無意義了,那樣,我還不如死去來得痛快。”
“你還是個孩子嗎?”云澤驚異的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