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門宴吉時選在巳時初，筵席過后，不過未時正。

一般時候，出嫁女兒回門之日，散席后，男方會由女方兄弟作陪，而女方由娘家親眷陪著說話。沈明裳的情況，有些特殊，因此她將元誠帶到了節(jié)竹堂。

節(jié)竹堂是老成國公避居的地方，位置偏僻，極為清凈。沈明裳是老成國公一手帶大的，七歲前就住在節(jié)竹堂，之后才搬到秋白院一個人住。

成國公府并不是很大，像秋白院這樣單獨的院落并不多，沈明裳一人獨占一個院子，讓長房、二房一些需要擠著住的人羨慕嫉妒的很。

秋白院地方大，因而不是沒人打它的主意。只不過老成國公在世時，十分強硬的放出話去，不準任何人打秋白院的主意。用老成國公的話來說就是，秋白院是沈霖一手布置的，就算他死了，這地方也要給他留著。

老成國公這樣說了，長房、二房的人也就暫時歇了心思，反正秋白院就剩一個主子，等沈明裳出嫁后，還能再繼續(xù)霸占著？然而，還沒等到沈明裳出嫁，老成國公為兒子分家時，又發(fā)話了，秋白院的一切，由沈明裳做主，若沈明裳不想要，一把火燒了都行，就是不能讓旁人住進去。老成國公這般做法，不說旁人看不明白，就是沈明裳也一頭霧水。

節(jié)竹堂里有幾棵老槐樹，光禿禿的沒什么看頭，至于竹子……完全看不到影。

老成國公死后，節(jié)竹堂沒了主人，但一直有人在打掃。沈明裳和元誠走了一會，沒見到人，只看到石階下堆了些許枯枝落葉，一把老舊的掃帚橫在路中。沈明裳彎腰扶起掃帚，偏頭對元誠說：“爺爺離開后，節(jié)竹堂就只剩下林伯，這里的一切都是他在打理。看樣子，他應該是去了秋白院，這般急匆匆的，果然還是嘴硬心軟。”沈明裳說著說著笑了，臉上表情甚是柔和。

元誠沒說話，他知道沈明裳并不需要他接話，只要聽著就好。

沈明裳將掃帚放好，走上石階，沿著回廊一邊走一邊說：“圣旨下來后，林伯氣得不行，直言要帶我離開。只是當時的我，對于嫁誰并不在乎，這成國公府里，我在乎的人不多，但就是為了我所在乎的那幾人，也不能悔婚。林伯因此同我慪氣，一直不見我，我出嫁那天，也沒光明正大來送我。”

說話間，兩人走到門口處，沈明裳推開門，邀元誠進去。這是一個類似書房的地方，兩個書架上擺滿書籍，一邊窗下放了棋桌，棋盤上黑白棋子交錯，白子勝，另一邊窗下有繡架、琴架。整個屋子布置的，有些不倫不類。

似是看出元誠的疑惑，沈明裳解釋道：“這屋子里，有一半的東西是我的。說起來，我在節(jié)竹堂待的時間，比在秋白院還長。所有兄弟姐妹中，爺爺最是偏愛我。”

元誠走到棋桌旁，看了一會問，“你執(zhí)白子還是黑子？”

“白子。”沈明裳話里有點小得意。元誠擅棋，而她也愛棋，當初兩人沒少執(zhí)子對弈。不過那時元誠身體不好，一局棋，他們會斷斷續(xù)續(xù)下上十天半個月。

元誠勾起嘴角，“有時間我們擺一局。”

“言之輸了，我可是要討彩頭的。”沈明裳眨眨眼。

還沒贏就想著彩頭，真是……元誠失笑，問：“就這么確定能贏？”

“總會有贏的時候。”沈明裳回答。

“好，只要令昭能贏，彩頭自是有的。”話到這里，元誠停頓一下，又問，“不過，要是你輸了，又如何算？”

沈明裳沒直接回答，而是賣了個關子，“等言之贏了不就知道了。”說著，話鋒急轉(zhuǎn)，“剛剛我們說到哪了？”沈明裳稍作回想，接著說，“林伯之于我，是親人般的存在。”說完，可憐巴巴看著元誠。

元誠問：“王妃說了這么多，目的何在？”

“這個呀……”沈明裳故意拖了一聲，然后才道，“林伯看著我長大，對我的關心不比爺爺少，他若有失禮之處，也只是太關心我，還請王爺不要怪罪。”

“終究是我這身體累了你。”元誠稍作思考，便明白了，“林伯既是你長輩，以后也是我的長輩，他既是為你，我又豈會怪罪。要是以后我們的女兒要嫁給一個病秧子，我也會不滿、擔心。”

聞言，沈明裳臉上笑開了花，上前抱住元誠，“我很開心。”

將沈明裳的舉動和自己說的話對應起來，元誠瞬間燒紅了臉。似乎在不知不覺間，他對沈明裳的定位，已不僅僅是他的王妃、寧王府一個可有可無的女主人。

他們的女兒，他的以后，已開始將沈明裳納入范圍，似乎有什么事情漸漸脫離他預想的軌跡。沈明裳抬頭，見元誠臉上略有迷茫，心知不能將人逼得太緊，遂放開他。

懷里沒了人，元誠一時間心緒萬千，不知道是失落還是滿意。

沈明裳沒注意到他的變化，繼續(xù)給元誠說她以前的事兒，“這里有我成長的痕跡，我?guī)闳ニ奶幙纯纯珊茫俊?/p>

元誠點頭應下。

從沈明裳的話里，元誠似乎看到一個小小的姑娘漸漸長大，她學棋畫，學女工，學廚藝，學醫(yī)術……

“柳老雖然教了我?guī)啄辏覍W到的并不多，可以說，我的醫(yī)術，承自外公。外公說我有學醫(yī)的天賦，沒能早早跟著他學習浪費了。”

“那王妃現(xiàn)在醫(yī)術如何？”元誠有些好奇。

沈明裳歪著頭想了想，回答：“醫(yī)好王爺還是綽綽有余的。”

“那就有勞神醫(yī)了。”元誠恭維。

沈明裳不客氣應下，“好說好說。”

話落，兩人相視一笑。

林伯進來，正好看見這一幕，一時間有些恍惚。自從主子過世后，他有多久沒看見四小姐笑得這般燦爛了。在林伯眼里，四小姐本就清冷，也就對著老成國公、世子幾人能笑得真實一點，現(xiàn)在，是他看花了還是咋的。

林伯怔在原地，沈明裳見到他，高興地喚道：“林伯。”

沈明裳這么一叫，林伯忽然意識到什么，跪下行禮，“拜見寧王殿下、王妃娘娘。”

沈明裳走過去，親自扶起他，佯裝不悅責怪，“林伯，您這般行大禮，令昭怕承受不起，王爺也不是那等在意虛禮之人。”沈明裳說完，轉(zhuǎn)過頭沖元誠眨眨眼。

元誠走到沈明裳身旁，態(tài)度親和開口，“令昭所言甚是，林伯是長輩，無須多禮。”

林伯看了看元誠，心下又是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