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遇引著沈明裳來到宛寧宮，又由宮婢引著進入主殿。主殿里，皇帝在擺弄棋局，莞妃娘娘在旁伴駕，沒留一個宮婢伺候。

“兒臣拜見父皇。”沈明裳行禮。

“免禮，平身。”皇帝扔下棋子，轉過身子看沈明裳，笑著打趣道，“這樁賜婚，現(xiàn)在看來倒是錯中有對，誠兒對你，可是護的緊，就是朕這個父皇想見你一面，也是不易。”

皇帝話里沒責怪之意，沈明裳低著頭，沒有接話。

“誠兒近日如何？”皇帝問。

沈明裳想了想，斟酌話語后才回道：“殿下已能到外面走走，精神不錯。”

元誠情況如何，皇帝哪來會不知道，有此一問，也只是想試試沈明裳。見試探不出什么，皇帝又道：“聽聞你學過醫(yī)術，這些日子都是你為誠兒看診，可是真的？”

“兒臣確實曾隨柳老太醫(yī)學過醫(yī)術，一些小毛病能夠自己開方子抓藥。為殿下診脈后，兒臣將方子交給府里太醫(yī)看過，他們討論之后，認為可行，才給殿下用藥。殿下素來不喜喝藥，有時太醫(yī)們也沒辦法，到了兒臣這里，許是殿下憐惜兒臣守著藥爐子，每次都有好好喝藥。”沈明裳緩緩說道。

她這一番話，不急不躁，既解釋了自己所為，也解釋了元誠所為。太醫(yī)為元誠看診，不是看不好，而是病人不配合。沈明裳確實會醫(yī)術，但絕稱不上是“神醫(yī)”。

想著底下人的回話“寧王妃醫(yī)術可比柳老”，皇帝心里有了計較。總歸是老成國公親自教養(yǎng)出的孫女，這等縝密心思，京中貴女沒有幾人能及。

皇帝看了眼莞妃，后者走到沈明裳面前，以長輩的口吻說道：“王妃，今兒是本宮求陛下召你進宮，有一事相求，若有冒犯之處——”

“莞妃娘娘嚴重了，不知娘娘所謂何事？”沈明裳說道。

“還不是本宮那可憐的毓敏，她——”莞妃話到這里，沒再說下去。

毓敏？原來是為了她。沈明裳淡淡開口，“莞妃娘娘是長輩，我盡力，不知毓敏公主怎么了？”

莞妃將事情說了一遍，最后又補充道：“本宮知道這樣對王妃不好，只是本宮真的沒法了，本宮……”

“毓敏公主也是我皇妹，為她看診，不算什么，娘娘無須擔憂，只盼我這微薄醫(yī)術有用武之地，娘娘讓人帶路就是。”沈明裳大大方方應下莞妃的請求。左右皇帝想試探她醫(yī)術如何，沒有毓敏公主還會有別的公主。

莞妃大喜，親自帶著沈明裳去見毓敏公主。

常公公之前說過，莞妃娘娘也是沒有辦法才會求了皇帝宣她進宮，沈明裳一開始還不以為然，直到看見毓敏公主，才明白這話里的意思。算算時間，毓敏公主病了快一個月，半個多月前的家宴，她就沒有參加。

毓敏公主靠著床頭，臉色蒼白，臉上滿是紅疹，露在衣服外的地方，也能看見大片紅疹。沈明裳看過后，皺了眉，毓敏公主這樣的情況，明顯是過敏引起的，若一開始就治療，不會像現(xiàn)在這般。宮中是有醫(yī)女的，不用擔心男女授受不親之事，而毓敏公主一直不見好，除非……她沒有配合醫(yī)治。

似是看出沈明裳的疑惑，毓敏公主開口解釋，“本公主才不要人看到我般模樣。”毓敏公主這話，透著幾分驕傲。

聞言，沈明裳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她的顧慮。接著，她又聽毓敏公主說：“要不是母妃聽聞三皇嫂會醫(yī)術，求了父皇宣三皇嫂進宮，本公主才不要見你。”

話說到這個份上，沈明裳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在皇帝眾多子女中，毓敏公主絕對是很受寵愛的那一個，她若不愿讓醫(yī)女看診，撒個嬌、鬧鬧小脾氣什么的，皇帝和莞妃娘娘絕對舍不得逼她。

“公主應該慶幸，你臉上身上的紅疹不會癢，不然這般拖了一個月，早毀容了。”沈明裳不急不緩說道。

毓敏公主聽了，瞬間變臉，“你走，你走，本公主才不要你假惺惺。”

“這個怕是不能，本妃受莞妃娘娘所求，怎么也得還她一個健健康康的女兒。”沈明裳說著，取出銀針。

毓敏公主瞪大眼睛，“你……”

“嬌縱可以，但嬌縱過頭了，便是蠻橫無理。”沈明裳打斷毓敏公主的話，幽幽說道，“公主難道想讓外面的人說你蠻橫無理？”

沈明裳話落，毓敏公主沒了氣焰，雖然還不太待見這樣說她的人，但已經(jīng)能聽話的配合。看她睜著圓溜溜的眼睛，明明想對她發(fā)脾氣，最后卻又忍了下去，沈明裳忽然明白了，為什么這位小公主能得皇帝寵愛。有些小性子，偶爾嬌縱，卻又能記得自己的身份，不會蠻橫無理的鬧，這樣一位公主，既有活潑的天性，又不會惹人生厭，就該被人放在手心寵著。

沈明裳和毓敏公主接觸的次數(shù)不多，最后一次聽到和她有關的消息時，好像是她的死訊，據(jù)說是暴斃而亡。毓敏公主死時，沈明裳沉浸在失去元誠的痛苦中，對很多事情都不關心，隱約只記得，她不是病死的，而是為情死的。具體情況如何，沈明裳就不得而知了。

憶及毓敏公主最后的結局，沈明裳心里道了一句可惜，面上沒有表現(xiàn)什么。毓敏公主過敏之癥拖延許久，沈明裳先用銀針為她活絡血脈，之后再輔以藥湯、藥膏，最多半個月便能痊愈。

忙活半個時辰后，沈明裳收起銀針，揉揉手腕。毓敏公主整理好衣物，低著頭不敢看沈明裳，小聲道謝。

見她這般模樣，沈明裳忍不住揉了揉她腦袋，毓敏公主抬起頭，怒瞪著她。沈明裳臉上露出笑容，說道：“公主叫本妃一聲三皇嫂，應該的。”

聞言，毓敏公主低下頭，想到什么，又抬起頭看沈明裳，眼里滿是驕傲，說道：“看在三皇兄的份上，本公主允許你叫我毓敏。”

“……”元誠和你關系并沒有這么好。沈明裳囧了一下，不過還是改了稱呼。

毓敏公主不想見人，沒親自送沈明裳離開偏殿，不過有吩咐心腹婢女引沈明裳離開。

沈明裳離開后，毓敏公主眼底泛起一絲愧疚之意。

有些事情，毓敏公主知道，沈明裳也知道，只是都沒有說出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