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一過，春日宴開，正宴開始前，皇帝會召見諸位公侯大臣，女眷則需去鳳翔宮給皇后請安，再之后皇后會留下年長些的說說體己話，打發小一輩的貴女去百花園賞花，今年也不例外。

百花園內，各色奇株正逢花季，爭奇斗艷美不勝收，正如移駕前來的諸多貴女，靚妝華服，姿容艷美，百花難勝女兒花。眾人一來便三三兩兩四散開去，注意力其實都放在百花園中間的采風亭。

采風亭修得華貴卻不大，坐下四五人剛剛好，能入這百花園正中之亭的女子，自是貴不可言。

為首是個穿著錦繡羅衫霞影紗的絕色佳人，鳳目生煙口含丹，美艷貴氣之余隱隱存威，是鳳翥皇第三子欽王的王妃嚴天衣，她旁邊的粉裙少女則是當朝六公主封子淼，樣貌算得上乘，但眉宇見的盛氣凌人著實令人不喜，再后面，纖弱些的白衣女子是太傅之女玉靈兒，張揚些的是太尉府的嫡孫女雷若素，雖也都是美人兒，但在二人身邊卻稍顯遜色。

四人已在這采風亭里以花為題吟詩作對了好幾輪，離采風亭較近的人也快把恭維的話用盡，斜倚美人靠那人仍旁若無人地吃著點心。

封子淼最先沉不住氣，不滿地看向美人靠里沒骨頭似的人，其他三人也停了下來，雖不像封子淼這樣直接，但時不時掃過的目光分明也帶著鄙夷。

“本宮長這么大，還從未見過像五皇嫂這樣好胃口的人呢，平日里多用一些，便擔心那些好看的衣裳穿不上了。”封子淼托著腮，很是羨慕地說道，但話外那濃濃的諷刺長耳朵的人都聽得出。

參加宮宴穿得簡簡單單，渾身上下除了一枚玉釵就什么都沒有了，封子淼看見這種人只覺得窮酸至極。

“民以食為天，好好的人不吃東西像什么話，趕明兒嫂嫂送你幾匹布，讓御織府給做幾身松緩的。”樓玄七將吃空的小碟子遞給站在亭子外的白秋，再接過一杯清茶潤嗓，有氣無力地說道，雙眼無神地瞇起，思緒早就飄遠，八天沒見，也不知道太子回東宮了沒有。

封子淼聽著四處壓抑的笑聲，一瞬間覺得所有人都在看自己，一張俏臉瞬間漲得通紅，美目都快噴出火來，狠狠地掃了四周一眼，氣急了反而什么都說不出來。

其他幾人顯然沒想到這個從鳳翔宮吃到百花園的太子妃竟敢這么落她們的面子，當下也都變了色，雷若素在桌下輕輕拍了拍封子淼的手，不贊同地說道，“太子妃此言差矣，咱們習武之人，若是不能克制口腹之欲，心有過多雜念，于修煉亦無益處。”

“本宮不比雷小姐出身將門，無心馳騁沙場，也不想浪跡江湖，并不執著于修煉一途。”樓玄七神色更加懨懨，實在懶得跟這些人耍嘴皮子。

雷若素一聽她竟將自己與那些草莽之人混為一談，纖指死死地捏住帕子，良久，做出一副了然的神色，“也是，畢竟殿下抱恙在身，太子妃娘娘也無需獻祭春神，自然是不需要過多的靈力，反正有欽王和王妃姐姐操持，春神這些年都很滿意。”

樓玄七撇茶葉的動作一頓，一直低垂的眼皮緩緩抬起。

……

國師府，書房。

裴沐身著便裝坐在椅子上，閉目專心為密室里的人護法，忽覺腳底一震，唰的一下睜開了眼，扭轉桌案上的硯臺，開啟密室大門。

“殿下，您怎么提前出來了？”殿下每次閉關都要呆足九日，今天才是第八天。

封子衍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沉聲問道，“這次春日宴可有請她？”

裴沐自然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兩日前，皇后下了懿旨，請太子妃娘娘務必出席，宮里來信，太子妃已經準時前去鳳翔宮請安了。”他也知道皇后不安好心，但殿下向來不參加春日宴，這段時間又在閉關，太子妃只能自求多福了，可他萬萬沒想到殿下竟因此事提前出關。

他話音剛落，玄色身影便已踏出書房。

……

雷若素見她終于有了反應，暗自得意，以為踩準了她的痛腳，揚聲說道，“對了，差點忘了太子妃娘娘從小長在西南，不懂宮里的規矩，這春日宴呢，開宴之前須得由國師祭天，祭天之后恭請春神，由皇室血脈以靈力獻祭，請出飛龍在天之象，好保佑我鳳翥來年風調雨順，原本呢，在東宮成年之后就該接管此事，只可惜太子殿下慧極反折，難當此任，陛下看欽王殿下早年做的好，獻祭之事便一直交由殿下去做，若皇子已有婚配，便與正妃同擔。”

說著，看了嚴天衣一眼，后者飲了口茶，眸深處劃過一抹倨傲。

“欽王妃正值芳華已是六階六段的高手，最適合不過了。”一直不曾開口的玉靈兒適時添了一句，果然看到嚴天衣滿意的笑容。

一群人明嘲暗諷了一番，見太子妃沉默不語，互相對視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白秋真想收拾這幫狗膽包天的女人，看了眼自家主子，卻發現她居然在走神！

樓玄七聽完雷若素的話，總覺得哪里怪怪的，她聽過春神節，也知道鳳翥的百姓時興祭春神，她只當這春神是人們臆想出來的神明，但雷若素卻說這春神能被“請”出來，還能吸取靈力？八千年前諸神隕落，千靈大陸再無真神，而且真神也根本不屑于尋常靈修這點破靈力，那鳳翥請出的“神”是個什么東西，她怎么總覺得有點像……

腦子里隱隱要蹦出點什么的時候，一道溫柔似水的聲音遠遠傳來——

“雷大小姐生在鳳翥長在鳳翥，反倒不如我這半道來的清楚了，鳳翥史書有記，春神節當以至誠之意獻祭春神，雖說獻出深厚的靈力的確能讓神明看到獻祭者的誠意，但也不是‘必須’以靈力為祭。”

此話一出，一直坐看她人斗的嚴天衣猛然抬眼，銳利的目光直刺來人，來人卻壓根當作沒看見，反而走到樓玄七面前，盈盈一拜，“秦府江離憂，見過太子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