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么一鬧,百花園里人少了一些,剩下的都在關注一個方向,被關注的人卻毫無所覺,跟裴沐一起候在旁邊的白秋對某個一點也看不出要死不活一個早晨的人撇了撇嘴。
“殿下,你怎么會來?”
樓玄七站在封子衍三步遠的地方,無意識的眼角帶笑,聲音也因為開心清亮了一些,額前一縷碎發在微風里一揚一揚,很歡樂的樣子。
封子衍淡淡地看著她,“宮里給東宮送了請柬。”
樓玄七也就是隨意問問,對答案不甚在意,盯著人家看了半晌,總算還記得要矜持一下,輕咳一下,“殿下的臉色較之前幾日又差了不少,正好我……臣妾略懂醫術,不知可否給殿下診一下脈?”
封子衍垂眸,翎羽似的長睫將眼遮了大半,看不清里面的情緒,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只是抬起了手腕。
樓玄七彎眼笑了笑,悄悄朝前挪了一步,長吐一口氣正色起來,一手拖著手腕,一手按住脈搏,有她心血護住心脈,情況果然沒有再惡化,但全身經脈破成了篩子,也實在說不上好。六年前這個人確確實實十分健康,可見之前的七年只是在裝病,岔子肯定出在分開的六年,這些日子到處打聽也沒什么線索,不過經脈破損是根本,不管起因是什么,盡快找到可以修補經脈的寶貝才最重要,只可惜她現在不能動用原本的勢力。
可以感覺到他的氣息很虛了,這種時候不好好養著跑來赴宴著實不應該,更何況春日宴里想太子不好的人那么多,出個什么岔子該如何是好。
想著,眼底漸漸泛起冷意。
封子衍抽回手,掩住口鼻咳嗽起來。
樓玄七立馬回神,把他的披風整了整,皺眉,“你不該出來吹風。”
“無礙,御醫也說需偶爾活動。”封子衍放下手,不在意地說道。
樓玄七不喜他對自己的身體不在意的態度,眼神黯了黯,最終只是認真說道,“天下沒有什么病是尋不到藥醫的,臣妾看你只是經脈受損較重,只要能找到法子將其修復,身子痊愈是遲早的事情,殿下且放寬心。”
這番話每一個為他看診的大夫都說過,但只有這個人會這么認真,全心全意的不想他死,全心全意的……在意他。
封子衍徹底闔上眼,待到眼里跳動的黑焰平復,才緩緩睜開,平靜的雙眼依舊深不見底,一錯不錯地看著這張認真的臉,然后小幅度地勾了勾唇,低聲道了一句,“好。”
猝不及防收獲太子殿下笑容一枚,樓玄七覺得有點撐不住,捏著通紅的耳尖轉身就走,陽光落在眼里顫個不停,在撞上亭柱之前被抿著嘴笑的江離憂以“一見如故”的理由拉走聊人生,錯過太子殿下笑容升級版。
裴沐把一切看在眼里,涂的慘白的臉上全是錯愕。
……
從百花園到舉行正宴的望仙臺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比起走在后面十分沉默的太子殿下和秦世子,前面遠一點那對姑嫂那里可以說是十分熱鬧。
一半的路程在江離憂的數落里結束,鑒于樓玄七全程表現得十分乖巧,江離憂終于說起了祭春神一事。
“千靈大陸有沒有神這一點相信沒有人比你更清楚,這春神遠沒有傳聞里那么神乎其神。”江離憂壓低了聲音說道。
樓玄七眨眨眼,“那是條靈蛇吧?”
“嗯。”江離憂笑了笑,從采風亭她開始配合自己就知道她已經猜出了點什么,“這是我父皇偷偷告訴我的,一個國家之所以能長盛不衰,都是有龍脈相持國家氣運的,一般都有守護靈獸,鳳翥龍脈的守護靈獸是一條兩千年的金鱗靈蟒,模模糊糊投射的影像才會像龍,這種秘辛也只有帝王才會知道。”說到底也不過是籠絡民心的手段,不過守護龍脈也的確功不可沒,拜一拜也沒什么。
“兩千年……這小蛇真是生而逢時。”樓玄七嘴角抽了一抽。
江離憂哭笑不得,“你別這么說,兩千年的修為也該突破到八階了,實打實的來你也不一定打得過它,不過前提是它敢跟你打。我在龍翔得了無笙的信便趕回來,一到就進了宮,猜就知道嚴天衣會找你麻煩,恰好看到太子也來了,就想送你這份禮。我來百花園之前先去替父皇給鳳翥皇送了禮,知道他們要來百花園,才提前給嚴天衣下套,斗了那么多年,她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不虧是浸淫權謀的長公主呀,你嫁給老哥太可惜了。”樓玄七嘖嘖感嘆。
江離憂拿帕子掩唇輕笑,“無笙早晚被你氣死。你若自幼生活在宮里,肯定比我狠多了。不過話說回來,這傳聞中的病太子,挺有擔當的,他要是不配合,這出戲也唱不下去。”
樓玄七小聲回了句“那是”,心里美滋滋,“有件事兒還需嫂嫂幫忙。”然后把希望江離憂能動用龍翔皇室的力量幫忙找一下修補經脈的寶貝,江離憂自然應承下來。
兩人又繼續說了一會兒話,便聽到一陣喧鬧由遠及近,一幫身著華服的年青人推推搡搡著過來,突然一人朝這邊跌來,眼看著就要撞上封子衍,裴沐和秦無笙幾乎同時出手將來人撩翻在地上。
“哎喲,是哪個不長眼的敢打小……”爺字被吞了回去,來人確實不認識封子衍,但他認識東宮的大總管裴沐啊,當下哭喪著臉跪地磕頭,“殿下贖罪,草民是被他們推過來的,不是有意沖撞您。”
樓玄七幾乎同時跑回來,把封子衍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才在對方直直看著自己的視線里紅了耳尖,輕咳一聲偏過頭,在看向過來的人群里為首之人時,眼里劃過一絲許久未有的殺意。
“皇宮重地嘻嘻笑笑成何體統。”秦無笙皺著眉訓斥。
那官家的小公子也是有苦說不出,心里把推自己的雷震恨得要死。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秦世子啊,怎么,秦世子跟太子殿下也有交情?”一個寶藍色錦袍的貴族小少爺晃了過來,敷衍地向封子衍行了個禮,而后挑釁地看向秦無笙,家里總拿他跟秦無笙比,有什么好比的,跟著病秧子有什么前途。
“為人臣子,豈敢談及交情,雷世子妄言了。”秦無笙冷淡地說道。
雷霆自討個沒趣,也不想在這里呆了,一行人向封子衍行了禮,等封子衍一行人繼續往前走了,才帶著狐朋狗友換個地方。
裴沐回頭看了眼呼朋喚友的雷霆,慘白的臉染上陰鷙,他剛才走在最后面,自然看清了雷霆是故意將那個小少爺往殿下身邊推的,再加上后來對殿下的不敬,數罪并罰……
“裴公公。”一道帶笑的聲音打斷裴沐的沉思,他回神,面朝樓玄七,“娘娘有何吩咐?”
樓玄七落后封子衍幾步,與裴沐并肩,“方才那人是……”
“啟稟娘娘,那是雷太尉的嫡長孫。”裴沐回道,就聽她又問,“那雷家在鳳翥的勢力如何?”
裴沐看了眼樓玄七,不知她此話何意,但還是答道,“實力不俗。”
樓玄七輕輕笑了笑,微微垂下的眼里迅速閃過一陣青光,“那挺好啊。”
裴沐疑惑,見他家殿下停下了腳步,便也跟著停下來,等那兩人再度并肩朝前走后才在后面跟上。
遠處,雷霆拍著樹干笑得浪蕩,沒看到一道青光順著掌心滑入自己的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