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羨最后還是走了,臨走前拿出云錦通過郵政快遞退還回去的他買給云錦的那套鉑金首飾盒。
李璟羨將匣子推至云錦面前說收著吧,我是真心實意送出這份禮物的,不是做為通過你盜取商業機密支付的傭金。我還記得你戴上項鏈時的樣子,曾經以為還有機會再見,不想金店中是惟一一次。
又說那匣子里的鉆戒被他取出來了,既然兩人不可能結合送鉆戒也不合適,而它即是套飾中的一件,便留給自己做個念想吧。
云錦沒有要求李璟羨收回去,也沒有看那匣子,算是默認第二次收下同一件禮物。
兩人的話仿佛說盡了,除了那些他們共同認識的逝去的人,他們間真的沒什么好談的。
李璟羨整理好自己,臨出門前神情肅穆且凝重的看著云錦說。
此刻你我即是訣別,此生不復相見,即便哪日真見了我也不會認你,只視你做路人,你也這樣待我可好?
云錦覺得身心被放進了深秋結了冰碴子的湖水中,涼的是那般的透徹清明。
想到李璟羨自述的溫賢獲知他設計騙取她父親信任后,他匍匐在溫賢腳下的那段話:不乞求你原諒我,只求你放過我,就當我死了,我會遠遠的躲著你,不讓自己出現在你面前。若不小心碰到,我會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只求你不要追過來。
雖然李璟羨這樣說了,可溫賢對他的糾纏至死未休。
想到此云錦的嘴角綻放出薄涼的笑意。
放心吧,我不會如她那般的。
這一刻你我便是訣別,此生不復相見。
云錦聽著自己輕快的語氣,感受著無限下沉的心。
聽到云錦的回答李璟羨重重的點頭。
謝謝。
他道。
保重。
他又道。
你也是。
云錦道。
肖艾和她的老板老鄭分手了,老鄭有了新歡,新人是以前在早報社實習后到肖艾公司的袁君,那個說“做人不要太貪心”的女孩子。
云錦不知道肖艾私底下是怎樣的,表現出來的樣子卻十分的冷靜與務實。她去找老鄭談判,爭取到最大利益,說直白些就是錢。
在這場以失敗告終的戀愛里,肖艾不只失去了老鄭,同時也失去了工作,她需要用錢找回一點信心,平復下滿腹的委屈與心酸。
老鄭也算可以了,給了我七萬塊,他與袁君在一起被我撞到的第二天,我便開始去二手中介找房,我知道自己要不了太多的,不值那個價。
可因為我們仨是一間公司的,為了平息事態也為了少積怨,老鄭花錢買心安。
我看中了一間九萬元的小套,那房子保持的還不錯,冬天收拾不方便,先和喵喵搬進去湊合到開春再整修。我本來是要十萬的,老鄭不肯,最后各退一步。
老鄭真的挺好的,比喵喵的親爹好,我跟了他那么多年還有了喵喵,最后凈身出戶,可老鄭再好有什么用呢,他不要我了。
肖艾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眼淚嘩啦嘩啦的流。
此刻三人就坐在綠繞清歡的包房里,又至寒冬室外白雪皚皚,室內春意盎然。
云錦不再心生歡喜,覺得那些花,這些草只是按照人們意愿培育出來的非自然生靈,在她的眼里已經失真。
三人出了飯店相互道別,之前已經說好,云錦離開時不要二人送行,今日便視做踐行飯了。
三人擁抱在一處,眼圈有些紅但都沒有再哭出來,前路難行總得學會堅強,淚水在成人的世界里是沒有用處的。
迎接千禧年的歡騰氣氛已經爆棚,世界各地的人們都準備著以能想到的最獨特,最有意義的方式慶祝新舊世紀交接時刻的到來。
倫敦眼的畫面總是時不時出現在電視屏幕里,作為首先迎接2000年第一道曙光國家之一的新西蘭,優美的風光在那時被國人熟識,關于千年蟲會帶來哪些危機也被人們拿出反復討論著。
云錦倒是平靜的很,只一心做著離開冰城的最后準備,她和陳世昱五年前在莫斯科買了棟獨墅,如今將那兒做為歸宿。
陳辰贊同母親的做法,李老師和父親的相繼離去讓陳辰想暫時離開冰城一段時間。
Hugh又去了德國,臨行前將祖父留下被改造做為心理診所的樓房掛牌出售,說即便回國選擇的事業發展地也是BJ,以后來冰城的次數應該極少。
李璟羨沒有向任何人道別,也無人知曉他是哪一天離開冰城的,是自清晨薄霧中蕭瑟離去,還是趁著夜色悄然而行,更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云錦終是沒有如旁人,在冰城那標志性的教堂前聆聽午夜鐘聲共迎千年盛典,于1999年12月30日帶著陳辰和凝馨安靜離開。
臨行前謝絕了所有要為她送行的親朋,說離別太過感傷還是免了。
只在臨行的前一日,一人去到松花江畔,在那里長久的駐足過,凝望著不再流動的平如明鏡的江面,凝望著大片的松林,與這座城市,與之過往做最后的訣別。
猶如冬季退回村落貓冬兒的山農般,在落雪的清晨,斜陽的午后,靜謐清冷的夜晚,凝望著生養他們的山林。
彼時的山林在外人眼中并不美好,有著死亡的蒼白,泣血的殘敗,黑黝黝的神秘恐怖,可在他們心里依然美麗,因為他們可以透過這積雪未融的山巒,看到來年那滿目的青翠。
而云錦又通過這些看到了什么?一年內應接不暇的變故,瘋狂扭曲的人性,掙扎著要擺脫沉淪最終沉淪的命運,最終帶著遺憾,愧疚,傷痛,雖有不舍卻不再猶豫的轉身離開。
呼嘯的北風自她臉龐掃過,凜冽的寒氣打透了衣衫,她巋然不動,任那些風,寒襲向身體,席卷心靈。
日暮西斜時分,云錦感應到自己的內心終于平靜下來了,她感覺自己可以平靜的與這座城市,與熟知的一切告別了。她的面目顯出虔誠來,與之前的生活,之前自己做最后的離別。
離別曾與陳世昱共同布置過華麗又不失溫馨,而今冰冷覆霜毫無生機的家。
離別曾經依靠過的李璟羨結實溫暖,而今蕭瑟寒涼的脊背。
離別自小玩到大的兩位摯友。
離別帶給她歡笑,充實她生活的工作崗位。
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