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和徐虎徹底被嚇破了膽。

什么是兇狠？不是以往霸道鄉里，欺負弱小，而是一怒之下就敢開槍殺人，活活打爆你的腦袋！

猴子無法理解，他曾親眼看著韓澤被三十多頭變異怪物圍住，就算有槍，韓澤又是怎么活下來的？而最讓他驚駭的是，韓澤竟然生生撞塌了卷閘鋼門！這還是人的力量嗎？簡直像一頭野獸！看那滿臉滿嘴的干涸血跡，他止不住打了個冷顫。

……

放出林嘉，連帶著讓那幾個被關起來的食客和店鋪老板也放了出來。

不大的面館里擠了十來人，除了猴子和林嘉，其他人無不是蹲在一邊，瑟瑟發抖。因為那邊的角落，還有一具無頭尸體倒在血泊中。

過了好一會，在廚房清洗干凈的韓澤終于走了出來。

他身上套著一件短袖T恤，遮住累累傷痕，胳膊上綁著幾圈白布，那是被變異怪物活活咬掉血肉的傷口；連他的右手上也包著一圈，斷掉的小指已經進了不知哪個怪物的肚子。

韓澤一直沒能明白，自己之前的回光返照，甚至莫名吃掉了三只變異怪物的心臟，竟會讓他極重的傷勢立刻得到了恢復。以至于臉上和身體上的小傷口現在都已經結痂，只剩手臂上的傷勢重些，還隱隱作痛。

這種絕地逢生的感覺并不是太好。

因為他根本不愿經歷那種，被怪物活活吞吃的絕望和痛苦，連回憶都不想！

韓澤瞥了一眼正在收拾東西的林嘉，轉臉望向圍在一起的猴子幾人，被囚禁的無辜者和掌控著槍械的兇惡混混，此刻都目露懼色，一副悲慘弱者的模樣。

忽然間，韓澤有種時空顛倒的錯覺。

“把你們所有的子彈和彈匣都裝起來。”走到猴子面前，韓澤出聲道。

面對韓澤的要求，他們根本無力拒絕，甚至說，韓澤沒有動手殺死他們已經算是相當大度。猴子和徐虎急忙抓起他們剩下的武器彈藥，一股腦裝進韓澤的背包里。

他們的子彈并沒有多少，只有寥寥五十來發，還有兩個空彈匣。僅有的幾顆手雷也被大超布置詭雷用掉，至于四五支23式步槍和14式手槍，韓澤看都沒看。

穿上猴子的戰術背心和攜行具，大小還算合適。韓澤又看了眼戰術頭盔，最終選擇了電子觀測鏡。

戰術頭盔又重又沉，沒電的情況下除了保護一下腦袋沒什么用處，上面的多功能護鏡可以提供的夜視功能有電子觀測鏡足以，至于搭載的BSAS“天眼”戰場態勢評估系統，更是卵用沒有。

實際上，那些裝甲步兵身上都穿戴有“斗士III型”簡裝外骨骼，在不脫卸外骨骼的情況下，這些戰術裝備是無法取下來的。而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如何脫卸軍用外骨骼，猴子這群人能夠取下這些戰術攜行具，倒是令韓澤有些意外。

同樣，不是韓澤不想，而是沒有電力供應的“斗士III型”，電量耗盡后也是廢鐵一堆。

換裝完成，揣上手槍和步槍，韓澤頓時有了幾分鐵血軍人的味道。

店里的氣氛一直異常沉悶，除了韓澤和林嘉收拾東西的聲音外別無他響。裝了不少熟肉和米飯團，林嘉抬頭望了眼韓澤，后者點點頭，兩人抬腳準備離開。

邁出店門前，韓澤別有深意地看了眼猴子和眾人，眼中露出些許冷色。

他最終沒有選擇把猴子和徐虎殺掉，僅僅是拿走了子彈和部分食物。從他們眼里，韓澤看不出大超那樣的狠厲和兇氣，何況他不是兇殘無度的殺人狂。更準確地說，韓澤仍舊沒有意識到社會秩序的崩潰，潛意識里殺人還受到法律道德的約束。

但這種想法會持續多久，就不好說了。

看到韓澤離開，猴子和徐虎頓時長舒了一口氣。他們生怕在最后的時刻，會被韓澤開槍打死。

人群里的幾個年輕人卻沮喪地垂下了腦袋，感覺錯過了和韓澤結伴離開的機會。只能怪那具尸體的震懾太大，以至于沒人敢向韓澤說話。

徐虎這時拉了下面色復雜的猴子，小心翼翼道，“猴子哥，咱們把尸體弄出去吧？”

……

兩人這次選擇了繞道，先向東，轉南再向西。經歷過之前的生死搏命，韓澤的運氣似乎好了一些，湊巧發現了一條狹窄的小巷子，一直通向南邊大路。

小心翼翼地摸索前進，雖然遇到了幾個變異怪物，但都繞了過去，難得一路有驚無險。快天黑的時候，兩人來到巷子深處的一個木棚落腳。

倒不是韓澤不想找個舒服的地方，主要是這里是個老舊小區，大多數人家里面都很可能有變異怪物的存在，與其冒著危險找舒服，不如在外面將就。

而且，現在的夜晚也不算很冷。

“林姐，你從中午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過。”放下背包簡單收拾了一下，韓澤忽然對林嘉說道。

擺弄著食物的林嘉沉默一會，才應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像一個累贅。”

覺察到林嘉的情緒不對，韓澤細心查看了下四周的情況，回到林嘉的身邊坐下，安慰似的笑笑，“是不是想王哥了？”

聽韓澤說起丈夫，林嘉的臉上有些傷感。

她抬起頭，今夜的天空很清透，沒有云彩，一輪潔白的皎月高掛在天穹上，一如既往地清冷。本代表著團圓的她，忽然變得凄色漫漫，令人心生涼意。

“今天是中秋節吧？”林嘉問道。

韓澤拿出手機看了眼日歷，2041年9月10日，農歷中秋。他不自主地掃了一眼屏幕下方的短信標識，喃喃道，“已經中秋了啊。”

災難已經過去了兩天，望著依然沒有信號的手機，韓澤想到了不知所蹤的楊陌和楊寧。他們現在怎么樣，是不是還活著？

父親，又在哪兒呢？

過了許久，林嘉驀然道，“小時候總想著快快長大，飛出父母的懷抱，可當真正分開，開始獨立生活的時候，又這么容易害怕孤獨。可笑的是，還在拼命掩飾著疲憊和困苦，明明早就承受不住了。”

“呵，誰不是越活越厭惡現在的自己。”韓澤靠在墻上，自語道。

他也曾渴望過關懷。在那段無依無靠黑暗的童年里，希望會有個人在雨天提醒他帶傘，小心著涼；希望會有個人在夏日給他買冰激凌；更希望在節日里，不再彷徨一人。他曾無比向往著融入這個世界，伸出手，打開心，但是最后卻又踟躕著選擇拒絕。

他變得冷淡，無言，沉默，不愿再讓人看到他心底的自卑和傷疤，夢想對別人來說也不值一提。他的生命中，只有他一個人。

林嘉抬起頭，“活著已經很不容易了。”

韓澤拿起水瓶，清澈的液體在月色下顯得銀光發亮，“但每個人都想要活下去，因為誰都有務必活下去的理由。”

說到這，他又想起了父親。

林嘉也拿起了水瓶，輕輕和韓澤碰了一下，“一定會的，中秋快樂。”

韓澤無聲笑笑，舉起水瓶，默念道，“也祝你生日快樂，韓澤。”

說罷，仰頭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