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夏蟬長鳴,空氣凝固了似的,沒有一絲絲風,院子里沒有一樣東西是會動的,猶如一副農(nóng)家院圖。
緊密的竹籬笆圈圍著的屋子是茅草做的,從外面要透過竹籬笆看院子里是不能完全看到的。
院子里不大,東西卻更是不多,唯一一件大的只能算是那棵樹了,只長葉,不結(jié)果實。
樹下,一個小身影蹲著,手里拿著根樹枝在地上亂畫,似自言自語,“我昨天聽到隔壁二狗子說,在土里可以挖到蚯蚓,能釣魚呢?”
“我叫哥哥來,但是哥哥不來,我就自己挖了。”
“不過還有你呢?”小男孩笑嘻嘻地抬頭往上看。
“但是飄飄,你不怕曬太陽嗎?”小男孩好奇地咬著手指,一點也不介意手指剛剛?cè)ネ诹送痢?/p>
“飄飄,我以前聽我娘講故事,她說鬼白天是不會出來的,會死的,我娘還說,人死了會變成鬼,然后會被黑白無常給勾去了魂。”
“飄飄”坐在樹枝上,閑晃著腳,無語地看著小男孩還咬著手指頭,嫌棄地問道:“你臟不臟啊?手洗了沒?”
小男孩看看沾著泥,被含得沒那么臟卻還是涂著口水的手指頭,“沒臟,沒臟,你看。”
把手往身上擦了擦,舉過頭頂給“飄飄”看。
“土都被你吃光了,現(xiàn)在當然沒有了。”
“沒吃土。”小男孩皺著眉辯解道。
“那就是又咬手指頭了,你看你手指頭都被咬禿了,還咬。”
“沒咬。”小男孩惱羞地站起來。
“好啦好啦,沒咬沒咬。”
見小男孩快哭了,“飄飄”也就不逗她了。
小男孩便蹲下繼續(xù)挖坑,
“飄飄”也繼續(xù)看他挖。
本來她是可以自由自在地隨時隨處飄蕩,雖然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被吸到一個黑洞,出現(xiàn)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然而在前些日子,自己有天就突然被限制在這個破院子里,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這個小男孩是唯一一個看得到,聽得到自己說話的人,讓自己不至于那么無聊。
挖了好久,太陽都偏了西,“飄飄”看了眼那孩子,心嘆真是執(zhí)著,“別挖了,這樹根扎得很深,很難挖到地龍的,明天跟你娘去菜園里挖吧,那里容易挖得到。”
小孩睜著圓圓晶亮的眼睛望著她,讓她有點點羞愧,因為她自己一個魂太孤單了,所以即使只是看著小孩無聊地挖土,也不愿告訴他。
中午沒睡,小孩聽她這么說,把挖了的坑一個個填回去。
填完打著哈欠,淚水滲了出來。
就回屋里睡覺去了,屋里跟從外面看到的一樣破舊,屋內(nèi)擺設(shè)極簡單,幾片木板搭的床,一個破破爛爛的柜子。
床上睡了一下午,被男孩進來的動靜吵醒的另一個略大的男孩翻身起來,見小男孩迷糊著眼往床上爬,手抓在床沿留下了印子。
皺著眉,“阿蘊,你一整個下午都去挖地龍了嗎?”
“嗯嗯,好困吶。”阮蘊翻了個身背對阮希就睡著了。
阮希也不忍心叫醒他,自個下了床出去。
“飄飄”看看阮希,又看看在睡覺的阮蘊,也跟著出去了。
就見他蹲樹底下,在阮蘊沒挖過的其他地方挖了起來。
又是無聊的挖土,咋不去藍翔學挖掘技術(shù)?
這是她在另一個地方學到的一句話。
這么多年,也幸虧每次厭膩一個地方的時候就會突然去到另一個新地方,不然得無聊死。
“飄飄”這么想著,也不管阮希了,反正他又看不到她,也不能和她說話,無趣極了。
飄到籬笆下,可以往外面看,這是她這幾天發(fā)現(xiàn)的新樂趣,這條路雖然很少人路過,但好歹不像院子里一成不變。
拖著腮幫,眼睛滴溜轉(zhuǎn)。
看了許久也不見有人路過,頭頂?shù)奶枦]''''''''中午那么烈,但是很刺眼,不過這顯然影響“飄飄”,鬼是沒有知覺的。
“飄飄”吐著舌頭,翻著白眼挑釁頭頂?shù)奶枺瑹o聊到如此地步。
深覺自己無聊,無力垂下頭,就見阮氏提著個蓋得嚴嚴實實的籃子進來了,臉上掩不住的喜色。
然而在關(guān)門的時候,卻伸出頭往外謹慎張望,小心翼翼把門關(guān)上。
這門還是發(fā)出了刺耳的“嘎吱”聲。
樹下的阮希只是抬抬頭,看了一眼,就又繼續(xù)了。
阮氏也看見了他,招手道,“阿希,去洗手,然后跟娘來。”
另一屋子走出來兩個女孩,看到阮氏提著個籃子,第一反應(yīng)就是有吃的。
大的那個雖然努力的維持著蓮花步,但和身后那個沉默面無表情的女孩一比就看出來她走得很快。
阮氏已經(jīng)到堂屋門邊了,推開門帶著他們進去。
又關(guān)上了門,才取下籃子,掀開那塊藍色花布,里面是一只用牛皮紙包著的雞腿,這么個雞腿一家六口要一人一口很難分的。
阮氏推了推,“你們一人一口,對了,阿蘊呢?”
“阿蘊在睡覺,他剛睡沒多久,要去叫他來吃嗎?”阮希眼睛粘在雞腿上似的,就算說著話也不舍得轉(zhuǎn)移視線。
“我先吃吧。”阮云不待大家應(yīng)答,手就伸向雞腿了。
阮希咽了咽口水,眼睛跟著直跟著雞腿動。
小女孩阮綠也不例外。
于是在大家的視線下,阮云大大咬了一口,看著的兩個人瞪圓了眼,雞腿只剩下半個。
眼巴巴地望向他們娘,結(jié)果他們娘一直盯著外面,沒注意到雞腿。
阮綠看看阮希,“你先吃吧。”
阮希絞手指,小手從雞腿上撕下一條細細的雞絲。
自己一條,又喂給阮綠一條。
阮云也見此,也有點心虛,知道沒自己份了,回味地砸巴下嘴,回屋了。
姐弟倆嘗了一點,用紙重新要把還掛著雞絲的雞腿包起來。
外面就響起了木門的“嘎吱”聲,阮氏神情緊張,“你們兩個待在屋里不要出去啊。”
阮氏匆忙出去,又關(guān)上門。門外傳來阮氏應(yīng)付聲,“長福還沒發(fā)工錢呢,家里已經(jīng)好幾天沒吃飯了。”
“我不信,沒錢你門關(guān)這么緊干嘛?還是自己關(guān)門在家吃好的,有錢不還啊?”一個尖銳的嗓音響起。姐弟倆互望一眼,急匆匆把雞腿要往柜子里塞。
門就被大力地推開了,三個氣勢洶洶地婦人看兩個小孩果真在藏東西樣。
急匆匆過來,墊著腳尖往柜子塞雞腿的阮綠看如此架勢,心里一緊張,把柜子里的一個碗給掃到地上,發(fā)出清脆的破碎聲。
已經(jīng)到跟前的三個婦人擠著頭往柜子里看,翻,阮綠被擠的扭了腳,手胡亂抓著,只抓到雞骨頭,整個人往地上摔。
腳踝剛好落在地上的碎片上,還沒來得及發(fā)出驚呼聲,頭就撞到一旁的桌角。
血緩慢地流了出來,正緊張盯著別人搜自己家的阮氏沒看到,害怕的躲在阮氏身后的阮希沒看到,三個沉迷于搜東西的婦人更是沒看到。
唯一看到的是一直在屋里的看戲的“飄飄”,見狀,她原本是不想管的。
但是想到能聽見她說話的阮蘊,她決定還是去跟他說一下好了,別等下人死了。
然而在她剛飄出門的時候,靈魂猛地就被一陣吸引力吸住了。
“飄飄”也沒掙扎,只是覺得奇怪,往常這個漩渦也沒這么快來。
這次來得有點快,只可惜阮蘊這個姐姐恐怕要沒了。
“飄飄”這么想著,知覺完全陷入黑暗。
再次醒來只覺眼前的一切咋這么熟悉?
“飄飄”也就是現(xiàn)在的阮綠,模模糊糊只聽到耳邊很吵雜的聲音,忽遠忽近,似真似假,卻還是讓她感覺到了一絲煙火氣息。盡管此時頭疼腳疼得厲害,還是喚醒了她微弱的意識,帶著猜測,心底隱隱欣喜。
她早已不再期待能真真實實地活著了,沒想到在她完全放棄的時候卻給了她這樣一個機會。
眼前視線模糊,連睜眼也成了一項艱難的工作,抬手抹了一把臉,手心略感粘稠,卻沒太在意,此時她更加在意的是心里那個猜測,更加急于印證它。
待阮綠睜開了眼,只見不遠處三五個婦人圍在了一起,吵吵嚷嚷,這在別人眼里只會覺得煩躁不已的事,卻是讓此時的阮綠覺得欣喜愉悅不已。
驚喜之余又疑惑原來的阮綠哪去了?
所以等到阮氏阻擋不了,周嬸子,李婆子三四人要翻他們家的時候,轉(zhuǎn)過頭就見,阮綠樂呵呵地做在一攤血上面傻笑,阮氏心底一抽,“阿綠,你怎么全身是血?”
阮氏連忙走過去蹲下,捧著她的腦袋,看著她糊了的一臉血,心肝膽顫,“阿綠,阿綠,你這是傷到哪了?”
阮氏一把抱起阮綠,“娘帶你去看大夫。”
“誒,你別想找借口偷溜,怎么?現(xiàn)在有錢看大夫了?”
這次開口的是周氏,李婆子反倒落在后面,聶聶地,沒說話。
另一個也跟著開口道,“阮家的,你這就不地道了吧?本著原來有錢是故意不還的?”
婦人說著又動起手來推搡阮氏,阮氏被推得后退了一步,阮綠頭更加暈了,掙扎著要阮氏放下她。
雖說很享受這種身體的實質(zhì)感,但是這種痛覺也太真實了吧。
阮綠捂著頭,暈頭轉(zhuǎn)向地,腦袋冒了好多個金星才站穩(wěn)了。
阮氏放下她,回答那個婦人道:“嫂子,家里確實沒錢,你看孩子傷成這樣,就是去借也得借來給孩子看傷呀!”
阮氏說著捂著嘴心疼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