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板壽宴之后，石志鋼更加埋頭工作，他本來就很少跟阿權等幾個馬來西亞管工說話，現在就更少了。阿權倒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經常有事沒事就來找石志鋼說話。石志鋼看到阿權那副嘴臉就不愛理他。

石志鋼依舊過著他的“兩面生活”，為了不引起公司同事的注意，他每天沖完涼會換上一套休閑裝，好像圓領衫、短褲之類，坐地鐵到靠近住家的地鐵站后，再把長袖襯衫和長褲、皮鞋換上。這樣一個多月來，雖然他自己麻煩一點，但是張敏娜對他的工作從來沒有懷疑過，公司的同事也沒有人知道他向妻子隱瞞工作情況的事實。然而好景不長，接下來的幾個月這種狀況已經很難再維持下去，隨著各種帳單的陸續寄來，石志鋼和張敏娜的“蜜月期”也宣布終結。

這天沒有加班，石志鋼沖完涼換上了舒服的圓領衫和短褲，腳穿一雙藍白相間的旅游鞋，他背著背包正準備上公司的巴士，傳達室的馬來族大叔阿里遞給他一封信。他低頭一看是水電局來的，就順手把信打開，當他看了一眼需要繳交的費用時嚇了一跳，這個月他需要繳交的水電費是300多元。

新加坡是一個彈丸小國，國土面積716平方公里，自然資源極為有限，本國的水電多數從鄰國馬來西亞和印尼購買，所以水電費較為昂貴，而且價格隨著石油價格的浮動而變動。

坐在巴士里，石志鋼想：這水電費快趕上房租的一半了！他又仔細想了想原因：花費最多的應該是空調、冰箱和洗衣機，空調用得多一是因為他們晚上基本上都是開著空調睡覺的，二是張敏娜下午午睡時可能也開空調。他知道張敏娜愛干凈，他們的床單基本上每個星期都洗一次，他們兩個換下來的衣服幾乎是每天洗的。他雖然內心覺得張敏娜不懂得節儉，但又不知道該怎么跟她說這件事，如果說多一點，一定會引起張敏娜對他的工作和收入的懷疑，如果不說，每個月水電費的賬單這樣寄來，也實在有點吃不消。石志鋼越想越煩悶，最后他決定暫時先不提這件事。

晚上，張敏娜準備的晚餐又是兩菜一湯，一個紅燒肉，一個醋溜白菜，一個紫菜豆腐湯。要在平時看到這樣的飯菜，石志鋼一定會胃口大開，至少吃兩碗飯，可是今天他卻一點兒胃口也沒有。

張敏娜倒是興致勃勃，難得石志鋼不加班回來吃一次她做的晚飯，所以話就特別多。她給石志鋼的碗里夾了一塊紅燒肉，自己也夾了一塊，邊吃邊說：“我今天在賣兒童服裝的商店看見一條公主裙，特漂亮!粉色的紗裙，還有白色連褲襪，一雙粉色的小皮鞋，咱們彤彤要是穿上肯定好看，絕對是個小公主。”

石志鋼夾了一片白菜，嘴里“哼”了一聲，沒說話。

張敏娜繼續說著：“不過那個價錢有點兒貴，一套要80多塊呢！”

石志鋼喝了一口湯，他有點兒吃不下去了。

張敏娜看了石志鋼一眼接著說：“我今天買了條裙子，給你看一下。”說著就站起來，走回房間，不一會兒就拿出了一條黑色軟料連衣裙，她把裙子在身上比著讓石志鋼看，還撒著嬌地問：“好看嗎？”

石志鋼看了一眼，點點頭，說：“好看。”

張敏娜一看石志鋼說裙子好看興致更高了，她把裙子放回衣櫥里，走回來繼續吃飯，說著：“這種料子的衣服在BJ買一條怎么都得人民幣三四百塊，這條才30多。”

石志鋼放下了碗筷，他實在吃不下去了，說：“我吃飽了。”

張敏娜聽了一愣，問：“吃這么少？怎么了？是不是菜不好吃？”

石志鋼勉強回答：“我今天有點不舒服，沒胃口。”

張敏娜趕緊站起來，走到石志鋼身邊，把手放在石志鋼的額頭上試了試，說：“沒發燒。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瞧大夫？”

石志鋼擺擺手，起身坐到沙發上，點上了一支煙。

張敏娜看石志鋼不吃了，她也三口兩口吃完飯，然后把飯菜收拾去廚房，在廚房洗刷。

石志鋼打開了電視，邊抽煙邊看，其實電視演了什么他并沒注意看，心里想著該怎么跟張敏娜說讓她節省用電用水。

張敏娜在廚房洗刷完了也來看電視，她想跟石志鋼聊聊天，可是看石志鋼緊鎖眉頭的樣子，心想可能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不順心的事了，就什么也沒說。

兩個人就這樣悶著頭看了一會兒電視，然后早早上床睡覺了。

如果說水電費繳交單能夠讓石志鋼悶悶不樂的話，那么接下來的事會讓他夜不成寐。

一個星期后，一天中午，石志鋼正準備去公司對面的咖啡店吃午餐，走過傳達室，阿里叫住了他，遞給他一封信，信是電信局的電話費繳交單，鑒于水電費繳交單的經歷，他迫不及待想知道這個月家里的電話費是多少。當他打開信封看到電話費的數字時，好像當頭挨了一棒，他的眼前直冒金星，電話繳交單上的數字近400元。繳交單上有非常詳細的電話記錄，電話是什么時間打的、撥打的號碼、時間長短和每一次收費都列得清清楚楚，他仔細一看，張敏娜每次都是打去BJ父母的家，雖然每次都不會超過10分鐘，但是幾乎是天天打。此時的石志鋼可以用怒發沖冠來形容，他的臉漲得通紅，真想馬上沖回家去質問張敏娜，是不是真的有必要每天都給家里打越洋電話？

石志鋼沒心思吃午餐，隨便買了一碗面幾口就吃完了，然后快速走回公司。他坐在芒果樹的樹蔭下，點著了煙。他的心里把這個月的支出大概算了一下:房租800元，給張敏娜的伙食費加零用錢共600元，水電費加電話費是700元，還有他的交通費和伙食費大概300元，帶張敏娜出去游玩的門票、車費和食物大概花了300元，還一些雜費約100元，買煙大概每個月200元，總計算下來支出約是3，000元，遠遠超出了他的收入。他每個月的薪水扣掉公積金拿回家1，200元，加班費可以有1，000元，這樣算來一個月的現金只有2，200元。在過去的一年里，他基本上沒有什么儲蓄，他當時住的條件很艱苦，房租便宜，加上他省吃儉用，省下來的錢基本上都寄回家里還債了，年底的時候發的一點兒獎金和薪水也拿來給張敏娜買機票了，剩下的一點錢，這一個月全都花完了，照這樣花費下去，不要說攢錢讓彤彤和岳母過來，就是現在這個月都可能過不去。他越想心越煩，抽完了一根煙又點上了一根煙。

整個下午，石志鋼根本沒有心情做工，三點鐘茶點的時候，他第一次沒有給張敏娜打電話。做工的時候，看上去他是拿著扳手在修機器，實際上心里在想著怎么解決家里的經濟問題。他想得太專心，連阿權跟他說了什么都沒聽清楚，他只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阿權氣急敗壞地跑過來沖著他大聲吼著：“阿石，No.1WeldingMachine（一號焊接機）你怎么還沒修啊？五點鐘要出貨，現在都四點了。”

石志鋼這才想起來剛才阿權好像跟他說了一號焊接機有問題，五點要出貨，可是他沒往心里去，看阿權著急的樣子，趕緊說：“Ok，Ok，現在去。”

阿權見石志鋼態度好，就又補了一句：“想女人回家再想，現在在工作，拜托你手腳快一點好不好？”

石志鋼聽阿權這么一說，本來心里就因為錢的問題窩火，聽阿權說了這句話，不由得又想起了壽宴上出丑的事，只見他寫滿歉意的臉立刻變得通紅，圓睜著雙眼，二話沒說沖著阿權的臉就是一拳。阿權慘叫了一聲，用一只手捂著臉跌倒在地。周圍的印度工人立刻停止了手中的工作向這邊觀看。石志鋼這才覺得自己有點太沖動，他趕緊過去扶阿權起來。阿權把他的手臂甩開，瞪了他一眼。石志鋼這才發現阿權的嘴角在流血，左邊的腮幫子也開始紅腫起來。

石志鋼這時完全清醒過來，深表歉意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太沖動了，你要不要去看醫生？醫藥費我出。”

阿權自上次彎網機事件后知道石志鋼是條血氣方剛的漢子，輕易不敢去惹他，那天在壽宴上是他故意使壞讓石志鋼的酒灑了羅絲瑪麗一身。一是想看看石志鋼的反應，如果在宴會上他壓不住火，那就出丑出大了，如果宴會后石志鋼找他理論，他正好可以借機羞辱他；二是在這種場合給他和羅絲瑪麗一個下馬威，也讓他們知道在公司注意點，不要做得太明顯。結果，他預想的事什么也沒發生，人家該干嘛干嘛，他就有點得寸進尺，剛才那句話他也是順口說出來的，有點兒半開玩笑的意思，誰知道正趕上石志鋼心煩，撞到槍口上了。看石志鋼滿是歉意的臉，又誠心地說出這番話，他也覺得自己說的那句話太多余，就從地上爬起來，用手擦著嘴角上的血說：“不用。”說完轉身離開，他看到那些印度工人都停了手中的工作往這邊看，就把氣都撒在這些工人身上，大聲喊著：“Watchingwhat!Work!Faster!（看什么看！做工！快點！）”

石志鋼看著阿權的背影，非常后悔剛才自己的行為，想到阿權他們每天從馬來西亞到新加坡來做工掙錢也不容易，于是快步走去一號焊接機那里檢查機器。

那批貨在六點鐘裝上了車，阿權和幾個管工吩咐了印度工人工作后紛紛離開了。石志鋼今天本可以在七點鐘回家，可是一想到回家不知該怎么跟張敏娜談錢的事，他不想回家，在車間里陪著幾個印度工人做工，直到十點工人們下班他才離開了公司。

石志鋼回到家已經是11點多了，他走進房間，看張敏娜已經睡了，就輕手輕腳地去沖涼。他沖好了涼剛坐到床邊，張敏娜側身說道：“回來了？”

“哎。”石志鋼應了一聲，慢慢躺在床上。

張敏娜轉過身，看著石志鋼，問：“你今天下午怎么沒給我打電話啊？我還以為你今天不加班，又做了兩個菜，左等你不回來，右等你不回來，菜只好放冰箱了。”

“今天忙，忘了。”石志鋼搪塞道，他轉了一下身，背對著張敏娜。

張敏娜上身探起來，趴在石志鋼的肩膀上，略顯興奮地說：“昨天我跟你說的那件公主裙，今天我買了，你要不要看看？特漂亮！”

石志鋼皺起了眉頭，他強忍著火氣。

張敏娜見石志鋼沒作聲，起身準備去衣柜拿那件衣服。

石志鋼實在忍不住了，他以盡量平靜的語氣說：“敏娜，彤彤的衣服可不可以等她來了再買？”

張敏娜還以為石志鋼是怕衣服買早了，等彤彤來了穿不下，就得意地說：“我往大里買的，四五歲都能穿。”說完她已經把那件公主裙拿出來了，擺在胸前給石志鋼看。

石志鋼看了一眼沒說話，緊鎖著眉頭。

張敏娜以為石志鋼看了會發表點兒意見，誰知卻是這種表情，有點兒不高興：“怎么了？到底好看不好看？”

石志鋼轉過身去背對著張敏娜，沒說話。

張敏娜一看明白了三分，馬上火氣上來了，說著：“你是不是覺得我亂花錢了？我告訴你，這錢沒花在我身上，是花在彤彤身上，彤彤也是你的女兒。”

石志鋼睜大著眼睛忍著，還是沒說話。

張敏娜一邊把公主裙掛回衣柜里，一邊坐到床上，接著說：“我就不明白了，我說把彤彤接過來你不讓，我給彤彤買件衣服你也不高興。為什么呀？前兩天我打電話回家，媽跟我說彤彤很累人，到處跑，也不好好吃飯。你看，我在這里沒事干，媽在BJ累得直不起腰來，為什么不能把彤彤接過來呢？彤彤來了，我有事做，媽也不用那么累。”

石志鋼聽到這里實在聽不下去了，他坐起來，盯著張敏娜，壓低聲音說：“好，你說打電話，我也跟你說說打電話，你真的有必要每天給家里打越洋電話嗎？”他特意強調“每天”兩個字。

張敏娜一聽，原來是因為打電話，就提高了嗓門說：“我跟彤彤從來沒有離開過，每天不打個電話，我晚上睡不著覺。打電話能花幾個錢？我每次還盡量少說話，講幾句就掛電話。你掙錢不就是給我們娘倆花的嗎？不給我們，你還想干嘛？”她越說越激動，聲音也越來越大，說到最后，她“忽”地一下站起來，本來想走到石志鋼躺著的床邊跟他面對面理論，誰知，可能是站起來太猛，睡裙的裙擺把床頭柜的一個玻璃杯帶到地上，只聽“啪”的一聲，玻璃杯掉到地上摔碎了。這時已近午夜，玻璃杯摔碎的聲音非常響亮和刺耳，窗外有人大聲地用方言喊了一聲。

石志鋼以為玻璃杯是張敏娜扔到地上去的，更是怒不可遏，他看著張敏娜“哼”了一聲，迅速下了床換衣服。張敏娜一看石志鋼換衣服，就軟了下來，小聲說：“你要干嘛？你去哪兒？”

石志鋼換好衣服，拿了錢包，往大門走去。張敏娜急忙跟出來，用一只手去拉石志鋼的胳膊。石志鋼甩開了張敏娜的手，沖出了家門。

石志鋼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兒，感覺內心平息了一些，看到前面有一個街心公園，就走了過去，找了個露椅坐下來，從短褲口袋里拿出了煙點上一口一口地吸了起來。

深灰色的夜空飄著幾朵淡淡的浮云，月亮只剩下半個，好似一個含羞的少女“猶抱琵琶半遮面”，有幾顆星星掛在天空一閃一閃地眨著眼睛，周圍的一切都被一層淡淡的灰色覆蓋著。石志鋼想起了兩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夜晚，那時他和張敏娜剛結婚不久。一天晚上，張敏娜陪石志鋼在辦公室讀完書已經十點多了，兩個人一起去了研究所的后山，他們兩個坐在后山的山頂上，俯瞰著眼前的夜景。天上掛著半個月亮，有幾顆星星，還有幾片浮云，地上盡收眼底的是玉泉山、玉泉塔、佛香閣、萬壽山和昆明湖。

張敏娜的頭靠在石志鋼的肩膀上問：“志鋼，你說我們將來的生活是什么樣兒的呀？”

石志鋼看著遠方說：“肯定比現在好。”

“多好？”張敏娜撒嬌地追問著。

“你看現在人們都往國外跑，為什么呢？因為國外的生活水平高。我想我們將來的生活應該不會比外國人過得差。”

“真的？那得等多少年啊？”石志鋼沒說話，他用手摸了摸張敏娜的臉，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現在，同樣的場景，天上還是那個月亮和那幾顆星星，可是一切已是物是人非。石志鋼想起了宋代文人黃庭堅的幾句詩：“扶風喬木夏陰合，斜谷鈴聲秋夜深。人到愁來無處會，不關情處總傷心。”這首詩是黃庭堅跟他的朋友一起讀《太真外傳》時有感而發，《太真外傳》寫的是唐玄宗李隆基與楊貴妃的凄美愛情故事，后面的兩句“人到愁來無處會，不關情處總傷心。”是說人在憂愁的時候即使看到無關的景物都會感到無比傷感，石志鋼看著此情此景，心情與兩年前大不相同。他在心里問自己：是我變了，還是她變了？

石志鋼長嘆了一聲，他此時非常想念李昂。以前他們兩個在一起住的時候，每當他遇到不開心或想不通的事都會跟李昂商量，每次跟李昂聊完他都有豁然開朗的感覺，現在如果李昂在身邊就好了，跟他聊一聊可能什么事都解決了。想到這里，他快步走去24小時便利店，買了一張低面值的電話卡，傳呼李昂：幾時有空面談？發完傳呼，他又走回公園坐了一會兒，看看自己的傳呼機，李昂沒有回呼，想一想這個時間，梁伯家又沒有電話，今晚應該不會有回復。看看手表已經快一點了，他走回了家。

其實，這一晚張敏娜也是一夜未眠，她一遍遍回想著剛才和石志鋼吵架時的情景，想到他說話時的態度和表情，她覺得石志鋼一定有什么事瞞著她。什么事呢？石志鋼是因為她給彤彤買衣服和打電話生氣，莫非是錢出了問題？當初石志鋼來新加坡的時候，那個中介說他每月的工資是3，500元新幣，買衣服和打電話才花了多少錢啊？莫非他的工資不是3，500元？他說在辦公室搞設計，難道工作也有問題？

石志鋼輕輕地開了門，沒有走進房間，穿著衣服在客廳的沙發上躺了下來。他睜大著空洞的眼睛看著天花板，想著怎樣跟張敏娜捅破這層窗戶紙，想著想著就睡著了。他覺得好像只是瞇了一下，一睜眼看了一下手表，已經五點多了，也沒有換回平時上班出門時穿的襯衫長褲，從房間拿了背包，直接上班去了。

張敏娜想了一個晚上也想不出頭緒，石志鋼回來后睡在客廳她是知道的，只是因為心中憋著一股氣，不想低頭，所以她假裝睡著了。早上石志鋼起床洗漱，她也聽見了，不過她生性倔強，不會輕易低頭，所以躺在床上動也沒動。

石志鋼剛到公司就看到了李昂的回呼：晚上六點，裕廊東地鐵站。這時，他看到阿權迎面走過來，他的左邊腮幫明顯鼓了起來，嘴角也是一小塊黑青。

石志鋼很后悔昨天打阿權這一拳，當時自己正是心煩意亂的時候，出拳也沒有分寸，打得實在太重了。他趕緊走上前跟阿權打招呼：“阿權，早！”阿權“哼”了一聲，點了一下頭，繼續向辦公樓走去。

石志鋼緊跟了過去，說：“阿權，昨天這事是我不對，跟你道歉。”

阿權停下腳步，看著石志鋼，說：“什么事啊？這個，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說完走進了辦公樓。

石志鋼看著阿權的背影，忽然覺得阿權也算是個爺們。

一天的工作在緊張中結束了，下了班石志鋼直奔裕廊東地鐵站，他和李昂見面后，找了一間地鐵站附近的麥當勞。兩人很快買好了套餐，找好座位坐下。

“什么事兒啊？大半夜的呼我。”李昂的BJ腔還是一點兒沒變。

“你怎么樣？好嗎？”石志鋼邊問邊打開漢堡包的包裝，他往漢堡包里加了點兒辣椒醬，咬了一大口。

“好！你沒看我都胖了。”李昂笑著說。

石志鋼這才注意到李昂確實胖了不少，也白了。

“看來王紅衛把你照顧得不錯？”石志鋼笑著打趣道。

“那當然！你還別說，這廣東人就是會燉湯，王紅衛老給我燉湯喝，真不錯！”李昂得意地說。

“看把你美的！”石志鋼的語氣里充滿嫉妒。

“要說，誰娶了王紅衛還真挺享福的！她還特愛干凈，連阿秀都夸她把家里收拾得又干凈又整潔省了她好多事兒。”李昂不住嘴兒地夸著王紅衛。

“真不錯！讓人羨慕！”石志鋼嘆了一口氣，感覺自愧不如。

李昂嘆了口氣：“嗨，‘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干嘛你？唉聲嘆氣的？”石志鋼有點不解。

“她的工作準證明年一月底到期，她準備在新加坡過了年就回國。”李昂不無惋惜地說。

“是嗎？也就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石志鋼感到有些驚訝，以前聽李昂說過王紅衛的工作準證還有半年到期，沒想到時間過得這么快。他接著問：“你們兩個沒問題吧？”

“我……”李昂說話吞吞吐吐。

“怎么了？”石志鋼看著李昂。

李昂回避著石志鋼的目光，小聲說：“我有點兒……舍不得。”

石志鋼一聽心里明白了幾分，他擔心的事發生了。他勸慰著李昂：“你別太認真，人家有未婚夫，你有老婆，這事過段時間就過去了。”

李昂點點頭，問：“說說你吧，找我什么事兒？”

石志鋼把他和張敏娜過去這兩個月間發生的事跟李昂說了一遍。

李昂聽完了想了想，說：“我看這事兒你還是把實情跟嫂子說了吧。”

“你可不知道你嫂子的脾氣！”石志鋼搖著頭。

“那你這樣早晚得露餡兒，等她發現還不如你自己告訴她。”李昂還是堅持自己的意見。

石志鋼想了想覺得李昂說的也有道理，就點了點頭說：“嗯，好，我看找個機會再跟她說吧。”又問了一句：“年三十兒你們去哪兒啊？”

“還不知道呢？”

“到我家來吧，咱們包餃子，再讓你嫂子弄幾個菜。”石志鋼面帶笑容熱情地邀請著李昂。

李昂也笑著答道：“尊敬不如從命。好，年三十兒我和王紅衛一塊兒來。”

看看時間已經快八點了，兩個人起身走去地鐵站。

石志鋼回到家時還不到九點，在回家的路上他就想好了，準備今天晚上跟張敏娜心平氣和地好好談一談，講一講他的工作，再好好規劃一下他們家庭未來的生活。打開房門，石志鋼看到張敏娜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張敏娜看石志鋼回來，看都不看他，關了電視走進房間。

石志鋼看到張敏娜的反應，立刻感覺好像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本來想好的臺詞全忘了。他先愣了幾秒鐘，覺得今天不是談話的時機，所以，跟昨天一樣，他用廚房旁邊的廁所簡單洗漱了一下，睡在了客廳。

接下來的幾天兩個人都在冷戰，石志鋼每天加班后回到家十一點多，張敏娜已經睡了，他就用廚房旁的衛生間洗漱后睡客廳，早上走時張敏娜還沒起床。

這天晚上十一點多石志鋼回到家，跟前幾天一樣，他洗漱后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正準備躺下，忽然發現茶幾上有張字條，他趕緊拿起來一看是張敏娜寫的。字條上寫著：

志鋼：

我想了好幾天，覺得自己來新加坡后確實有點兒花錢大手大腳，主要是還不習慣新幣，有時覺得東西貴，有時又覺得東西便宜，所以花錢沒有節制，今后我會注意。你如果有什么不開心的事，也跟我說說，讓我來跟你一起分擔，可以嗎？

敏娜即日

石志鋼看了字條后，心頭先是一陣激動，后又覺得張敏娜有些可愛。張敏娜的脾氣上來不管不顧，但是經過反思一旦意識到自己有錯時，又會敢作敢當，這也是張敏娜吸引石志鋼的地方之一。他站起身，走到張敏娜睡覺的房門前敲了敲，輕聲問：“敏娜。睡了嗎？”張敏娜起身開了門，又回床上躺下。

石志鋼走到床的另一邊坐到床上，對張敏娜說：“敏娜，其實我一直想跟你說……”

張敏娜打斷了石志鋼，說：“這幾天我想好了，以后彤彤的衣服我先不買了，我也盡量少出門，現在的衣服也夠穿，也不用再買了，所以只是伙食費，你一個月給我300塊就可以了。”

石志鋼又重復著剛才想說的話說：“敏娜，其實我……”他想跟張敏娜說：其實我的工作不是搞設計，薪水也只有1000多塊。

可是，張敏娜又打斷了石志鋼的話，說：“以后，我每個星期打一次電話，每次不會超過10分鐘。”

石志鋼看著張敏娜，他知道張敏娜非常思念彤彤，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她的內心一定很痛苦，他什么都不想說了。他把張敏娜摟在懷里，難過地說：“對不起，敏娜，讓你受苦了。”

張敏娜趴在石志鋼的胸前“嗚嗚”地哭了起來，她覺得自己很委屈，一方面覺得石志鋼舍不得讓她給孩子花錢，另一方面覺得石志鋼心里有事不跟她說，在新加坡石志鋼是她唯一的親人，如果石志鋼有事對她都隱瞞的話，她不知道還能依靠誰。

石志鋼低頭用手擦干張敏娜臉上的眼淚，然后他的嘴唇在張敏娜的臉上親著，邊親邊說：“敏娜，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和彤彤過上好日子的。”

這一晚，石志鋼和張敏娜都睡得很香很實。

第二天一早，石志鋼精神飽滿地走出家門，加入到匆匆忙忙趕著上班的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