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權離開公司后，阿德替代了阿權的職務，生產部又來了兩個年輕的馬來西亞人。車間的工作雖然還在繼續，但是氣氛跟以前大不相同。阿德工作上很認真，但是不如阿權雷厲風行，他辦事唯唯諾諾，說話也是斯斯文文。開始的時候，工人們不了解他的底細，還比較老實，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印度工人越來越不聽話，甚至敢跟阿德頂嘴，還磨洋工，車間的出貨率越來越低，廢品率反而節節攀升。

針對這種情況，麥克每天都能收到不下十通的建筑公司老板的電話，陳經理的電話更是一天到晚響個不停。麥克每天都會叫陳經理去他的辦公室，把他罵個狗血噴頭，陳經理反過來就去罵阿德，阿德每次只是點頭，但是生產效率還是上不去。這樣的場景每天上演，工地的貨物被嚴重延誤，眼看著公司就要被幾間建筑公司起訴了，麥克像熱鍋上的螞蟻，已經亂了方寸。

公司的情況石志鋼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很清楚，別看阿權有的時候有點兒渾，但是要管理這些印度工人，還是得以毒攻毒，公司現在必須盡快找一個像阿權這樣的管工才行，否則一旦打起官司來，后果不堪設想。不過，這些好像也不是他這個機械維修工能管的事，他擔心的是如果公司跟幾間建筑公司一起打官司輸了，負擔巨額賠款的話，公司有可能會倒閉，到時候他的飯碗就不保了。

這個時期，新加坡的一些大公司里正流行使用對講機，使用對講機不僅可以讓人們即時進行溝通，還可以讓同時在一個頻率使用對講機的人進行小組溝通，對講機在一定范圍內還可以當電話用，有這么多好處，在電信局的注冊費用又很低，所以很快就被各大公司普遍使用。公司收回了石志鋼的呼機，給他配備了對講機，這個對講機的電話覆蓋率是方圓幾公里的范圍，剛好石志鋼的家在此范圍之內，所以用它當電話用十分方便。

公司的情況越來越糟，石志鋼的心情也越來越差。這天是星期天，石志鋼在家里閑得無聊，忽然想起自上次年三十與李昂見了一面后，距現在已有差不多三個月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了。于是，他用對講機打了李昂的呼機號，留言道：我是志鋼，請回電?？墒堑攘艘粋€小時，也不見回音，他有點兒著急，忽然想起來李昂給他留過公司的電話，于是找出記事本查找，果然找到了李昂公司的電話。他馬上撥通了電話。

“Hello，MrLiAngPlease!(喂，麻煩找李昂。)”石志鋼不知道對方是否華人，所以用英語問道。

“He’snotintoday（他今天休息）.”

石志鋼聽出來對方的英語中國音很重，就用華語問：“我找他有點事，怎么才能找到他？”

對方也用華語回答：“你可以打他的手機。”接著，那人把李昂的手機號碼告訴了石志鋼。

石志鋼掛了電話，心說：嘿，這李昂也用上手機了！他馬上撥打了電話。

“喂，李昂。我，志鋼?！笔句撓日f話。

石志鋼聽到對方半天才開始說話，是李昂的聲音，只聽李昂懶洋洋地說：“噢，志鋼啊。”說完，他打了個哈欠。

石志鋼一看手表都快中午了，就說：“還沒起吶？都幾點了？”

李昂拖著長腔說：“幾點了？噢，快十二點了?！?/p>

石志鋼覺得李昂不對勁兒，就說：“快起來，一塊兒吃午飯?！?/p>

“哦。”李昂好像還是似醒非醒。

兩人約好了時間和地點，掛了電話。

李昂如約到了指定地點，石志鋼看到李昂的時候嚇了一跳，才三個月的時間，李昂瘦了不少，雙眼布滿血絲，兩腮凹陷，滿臉胡子茬，本來就不胖，現在近一米八的個頭瘦起來看著像個衣服架子，顯得如此單薄。

兩人打了聲招呼后，石志鋼問：“你工作忙啊？怎么瘦了這么多？”

“還行，跟原來差不多。”李昂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兩人找了一間麥當勞，買了食物后坐下來。

“你買手機啦？”石志鋼問。

“沒，對講機，不久前公司給配的。你呢？”李昂喝了口可樂。

“跟你一樣，對講機。”石志鋼拿起漢堡包吃著，他關心地問:“你怎么看起來這么頹廢??？”

李昂嘆了口氣，說：“嗨，睡不著。”

石志鋼看著李昂，沒說話，心里說：這李昂肯定有什么事。過了一會兒，他問：“你還住在梁伯家嗎？”

李昂點點頭，說：“王紅衛走了以后，我就一直一個人住，我要給梁伯每個月350塊的租金，他只要300。”

石志鋼也點點頭說：“梁伯的人真不錯！我過年的時候還去看他呢！那天你不在。”

“是初四吧？那天我和王紅衛出去了，她要買東西，我就陪她去了。”李昂拿起漢堡包，開始吃起來。

“王紅衛走了，你們還有聯系嗎？”石志鋼已經猜到了李昂心情不好可能有一部分是因為王紅衛，剛才他一直避重就輕，現在終于問出了這句話。

李昂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沒說話。

石志鋼看他好像很難過，也沒說什么，低頭吃漢堡。

過了一會兒，石志鋼聽到李昂開始說話:“志鋼，我完了?！?/p>

石志鋼抬頭看著李昂，只見李昂眼里滿是淚水，很明顯他在努力克制著自己。

石志鋼很難過，這樣一個七尺男兒，居然被一個“情”字折磨成這個樣子，他真擔心李昂會在這里大哭起來。他看了看四周，發現并沒有人注意他們，就安慰著李昂：“再堅持堅持，過段時間就好了。”

“都三個月了，我……還是……忘不了她。”李昂的聲音帶著哭腔。

石志鋼在心里嘆息著，他很想幫李昂，又不知道該怎么幫。他想起了楊曉波的來信，就說：“前幾天楊曉波來信了。”說著就從背包里拿出了信。

李昂拿過信快速地看了一遍，說：“曉波說的沒錯，哪兒都不如家好。這信先放我這兒吧，有空兒我給他寫封回信。”

石志鋼應了一聲，看李昂的情緒穩定了許多，就問道：“你……跟你太太……還好吧？”

李昂面無表情地說：“自從我太太生產后，我們有差不多快一年沒說過話了，她的情況都是從我媽那里聽說的。她好像很忙，經常出差?！?/p>

“是嗎？看來生意做大了?！笔句撚X得很驚訝。

“你看，我跟我太太分開這么長時間了，特奇怪，我一點兒都不想她，可是王紅衛走了以后，我天天想她，有的時候想得我都睡不著覺。”李昂的語氣已經沒那么激動了，不過石志鋼還是感覺得到他對王紅衛的感情，看來他是真的陷進去了。

“我一開始就提醒過你，結果還是如我所料。”石志鋼有點兒遺憾地說。

李昂很堅定地說：“志鋼，我跟你說，我來新加坡不后悔，遇到王紅衛更不后悔，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p>

石志鋼見李昂這么說也無話可說，他很同情李昂現在的境況，就問：“你有王紅衛中國的地址嗎？”

李昂搖搖頭，說：“我們有約定，她也沒我的?！?/p>

石志鋼想了想說：“李昂，如果我是你，我會努力把這事放下。我知道挺難的，可是你必須這么做。你看你沒有辦法跟她聯系，而且她也結婚了，說不定已經懷孩子了?！?/p>

李昂低著頭，咬著牙，半天才擠出幾個字：“好，我試試看?！苯又謫枺骸罢f說你吧。工作怎么樣？”

石志鋼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把最近公司里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最后，他說：“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公司倒閉，如果公司倒閉了，我就得回國。”

李昂一聽也是很擔心，說：“那沒準兒，你還記得原來跟咱們一塊兒住的那些福建大哥們嗎？他們不就是因為公司倒閉差點兒回國嗎？”

“回國我都不知道我還能干什么！”石志鋼顯得很無奈。

李昂好像想起了什么，問：“嫂子怎么樣？”

石志鋼就把張敏娜在酒店工作拿到了WP的事告訴了李昂，李昂一聽高興地說：“真不錯！真能干！如果你真的回國了，至少她還在這兒?！蓖Ａ艘幌拢纸又f：“噢，對了，再有兩三個月我們公司里幾個中國人的準證就到期了，大家現在都在商量續約的事?！?/p>

“是嗎？你們打算怎么辦？”石志鋼很感興趣，因為他的準證也是還有不到四個月也要到期了，他需要參考一下別人的意見。

“我們商量的結果是如果公司要我們續約的話，我們有三個條件：第一，歸還我們的護照；第二，幫我們申請PR（永久居留權）；第三，合約每年簽，取代現在的簽兩年?！崩畎汉苷J真，一字一句地說。

石志鋼看到以前的李昂又回來了，他說：“不錯！簽一年合約很好，如果在這一年里拿到了PR，可以早點換工作?！?/p>

“沒錯兒，我們也是這么想的?！崩畎嘿澰S地看著石志鋼，心說：英雄所見略同。

石志鋼看聊得差不多了，就站起身說：“好了。我回去得休息一會兒，晚上還得去洗碗。”

“洗碗？干嘛？”李昂很詫異。

石志鋼把公司今年給他加薪但是取消了加班費的事說了。

李昂聽了，拍了拍石志鋼的肩膀，說：“嗨，生活不易啊！悠著點兒。”

石志鋼點點頭，他感覺現在的李昂跟剛才剛看到時已是判若兩人，不禁在心里為他高興。

公司的情況越來越糟，有一間建筑公司率先起訴了。周會時，鑒于目前的情況，陳經理建議再請阿權回來，他的提議當時就被麥克否決了。散會后，羅絲瑪麗主動找了麥克，談了她的看法。她覺得陳經理說的也有道理，如果現在請一個新人來需要時間適應，問題是公司現在沒有時間，可能可以考慮暫時讓阿權先回來，而且要讓工人們加班，如果不給加班費，也要給一定的報酬作為獎勵，先把耽誤的那批貨趕回來。

聽羅絲瑪麗這么一說麥克開始猶豫了，當初他說要“殺”阿權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過要讓他再回公司，現在公司已經到了迫在眉睫的時刻，再不決定，一旦幾間建筑公司一起來打官司，恐怕到時哭都來不及。這么一想，麥克就問：“我想如果請阿權回來，他一定會談條件，你覺得怎樣的條件他會接受？”

羅絲瑪麗說：“阿權在這里做了超過十年了，做生不如做熟，他在別的地方做是從頭做，除非他也在我們這樣的公司里做，你也知道新加坡像我們這樣的公司只有幾間，他就是進了這樣的公司，薪水也不會比我們高。我們可以再給他加200元薪水，補他一個月的花紅（獎金），他一定會回來。你只花了幾千塊錢，但是挽救了公司?！?/p>

麥克邊聽羅絲瑪麗說話邊點頭，雖然她說話有點不清楚，但是意思他聽明白了，不由得在心中暗自佩服羅絲瑪麗的機敏和對公司的忠誠。他微笑著說：“好，就按你說的辦?！绷_絲瑪麗點點頭，起身準備離開辦公室。麥克在她身后補充了一句：“你最近喉嚨不舒服嗎？”

羅絲瑪麗轉頭微笑著回答：“是有一點，沒事?！?/p>

麥克關心地說：“去看看醫生吧?！?/p>

羅絲瑪麗答應了一聲，走出了辦公室。

按照麥克和羅絲瑪麗商量的結果，阿權第二天就回公司上班了。大家看到他回來，都很熱情地跟他打招呼，阿權看上去也是很得意，耀武揚威的，他覺得這間公司沒有他是不行的。

阿權這樣想也不是沒有道理，他回來僅一個月就把落下的三個月的貨補回來了一半。這一個月，工人們每天加班，石志鋼也跟小販中心的老板請了假回公司加班。阿權對工人們比以前更嚴苛，態度也更惡劣，原來他對工人們最多只是罵得難聽，現在因為他是老板請回來的，所以非常的囂張跋扈，有時有的工人面露不滿，他還會上去踢一腳，殊不知他的行為已經為他埋下了禍根。

這段時間，大家都注意到了阿權似乎跟陳經理不對付，每次陳經理吩咐工作，他都很不情愿，每次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他的言行舉止引起了陳經理強烈的不滿。

這天，石志鋼正在檢修機器，忽然聽到大聲的叫罵聲從陳經理的辦公室傳過來。他轉頭向經理辦公室看過去，只見陳經理大叫著從他的辦公室沖了出來，阿權手里拿著一根粗鋼筋在后面緊追不舍。

看到這個情景，石志鋼二話不說，放下手中的工具，直沖過去。

陳經理肥胖的身體沒跑幾步就被阿權追上了。正當阿權紅著眼睛舉著鋼筋朝著陳經理的腦袋打下去的時候，石志鋼一個箭步沖到他面前，雙手緊緊抓住了那根鋼筋。

阿權大聲地用方言叫喊著，發紅的眼睛噴著火，像一只咆哮的獅子。

陳經理見石志鋼來搭救，立刻對著已經看傻了眼的工人們用英語喊著，意思是讓他們快來幫忙。

幾個工人如夢方醒，跑上來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把阿權制服了，他們用細鐵絲把阿權綁了起來。

這時，辦公室的人們也都跑了出來，有的說叫警察，有的說告訴老板，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公司庭院里立刻亂成一團。

這時，麥克從辦公樓里走過來，大聲用英語說著：“什么事？要我叫警察嗎？”然后叫幾個工人把被綁著的阿權帶去他的辦公室，讓陳經理也一起去。

到了辦公室，麥克讓陳經理先說發生了什么事。

原來，陳經理前一天給了阿權一張單子通知他今天早上要送的貨，可是今天早上工地來催貨，陳經理才發現貨還沒安排人做，于是把阿權叫到辦公室。

阿權一進辦公室，陳經理就生氣地用廣東話大聲說：“阿權，你如果想做經理的位子，我可以讓給你?！?/p>

阿權也不示弱也大聲說；“不是只有你才能做這個位子，如果我來，不管做得好不好，絕不會在背后捅別人刀子。”

陳經理一聽，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問：“你小子什么意思？”

阿權氣憤地說：“賣廢鐵的事不是你去跟麥克講的嗎？我離開公司全是因為你，還敢在這里講這么大聲！”

其實，阿權這么說真的是冤枉陳經理了，在麥克叫陳經理進去他的辦公室之前，他已經知道“賣廢鐵事件”的主謀是阿權。

現在，陳經理一聽阿權這么說，更是火冒三丈，大聲喊著：“你信不信，我現在就上去找麥克，讓你馬上滾蛋！”

阿權一聽，大喊了一聲，拿起陳經理辦公室里一根當作樣品的粗鋼筋，向著陳經理就劈了下來，陳經理用雙手攥著阿權拿著鋼筋的手，兩個人在辦公室較了半天勁。陳經理畢竟年紀大了，不是阿權的對手，眼看敵不過阿權，他只好“跑為上策”，接著就發生了大家看到的那一幕。

麥克聽完阿權講的事件緣由，問阿權：“陳經理講的對嗎？”

阿權梗著脖子，沒說話。麥克一看知道陳經理沒說謊，就對陳經理說：“你先去忙吧。”

陳經理走后，麥克對阿權說：“你冤枉陳經理了，你的事不是他跟我講的。”

雖然麥克這么說，阿權的心里已經認定了陳經理在“賣廢鐵事件”中沒起好作用，他上次的離開也跟陳經理有關。

阿權離開辦公室后，麥克沉思了一會兒，然后用電話叫羅絲瑪麗來他的辦公室。

羅絲瑪麗坐定后，麥克把剛才阿權跟陳經理打架的事說了一遍，然后說：“我看阿權還是不能留，他早晚是個禍患。”

羅絲瑪麗沉思著，說：“不過，阿權的工作能力還是很強的，現在我們欠的貨基本上都補齊了，起訴的那間公司也撤訴了。”

麥克說：“阿權的工作能力強我承認，之前陳經理和阿權合作得也不錯，所以生產部基本上還是比較順的，現在兩人翻臉了，以后的工作如果經常像今天這樣，不知道還會有什么事。”

羅絲瑪麗不再說什么，問道：“你有什么打算？”

麥克很堅決地說：“這個月底讓阿權走人，我們賠他一個月薪水?！?/p>

羅絲瑪麗擔心地說：“如果阿權走了，阿德又不行，我們可能會再次面臨同樣的危機。”

麥克說：“我想我們盡快找人，不用登廣告，我先從朋友那邊找找看。如果在阿權走之前能找到人最好，如果找不到就先讓阿德頂幾天?！?/p>

羅絲瑪麗點點頭。

羅絲瑪麗走后，麥克在房間里踱著步，他心說：原來一直覺得生產部的陳經理和阿權不能動，現在真是老天助我！阿權走了，下一個就是陳經理了。想到這里，他找出他的名片冊，開始打電話。

阿權打架的事，對陳經理的打擊不小，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他跟阿權不合的話，兩個人都離開公司只是早晚的事。他把“賣廢鐵事件”的前前后后仔細地想了一遍，他覺得阿權不應該無故懷疑是自己出賣了他，一定是有人在中間挑唆，這個人有可能就是麥克，麥克早就把他們兩個看成是眼中釘了，在麥克跟阿權談話的時候，可能一個小小的暗示，就會讓阿權上鉤。要想保住自己的工作和位子，只有團結阿權才能有機會讓兩人都留在這里。想到這里，他起身走去車間。

車間里，每個人看起來都是緊張而忙碌。陳經理直接找到阿權，對他說：“阿權，來我的辦公室一下?！?/p>

阿權沒好氣地說：“沒空！”

陳經理又說：“好，現在沒空，等一下下班后我請你吃飯?！?/p>

阿權本來彎著身子在檢查那些已經做好的成品，聽陳經理這么一說，他直起身看了看陳經理，鄙夷地說：“哼，你覺得我們之間還有什么可說的嗎？”

陳經理盡量壓低聲音說:“有，如果你還想保住你的飯碗，晚上就跟我一起吃完晚餐?！?/p>

阿權沒說話繼續忙他的事。

晚餐時間，陳經理特意去車間找阿權，阿權沒有跟其他管工一起去吃晚餐，有意在等陳經理。兩人很快坐進了陳經理那輛老舊的馬來西亞產汽車。

他們去了離工廠較遠的一個咖啡店，陳經理叫了兩菜一湯。

兩人一坐定，陳經理就說：“你知道我們兩個現在的處境嗎？”

阿權黑著臉說：“什么處境？我只知道我之前的處境是拜你所賜?！?/p>

陳經理說：“你中了他們的圈套?！彼粗嘈睦镎f：阿權還是年輕啊，很多事看不清楚。

阿權也看著陳經理，心里想著他這句話什么意思。

這時菜送上來了，兩人邊吃邊聊。

陳經理說：“你知道我是怎么來的公司嗎？”

阿權邊吃邊說：“你怎么來的公司跟我有關系嗎？”

“有關系。我的朋友是老大的朋友，他介紹我來的。而你是老大請來的，對不對？”

“沒錯?！?/p>

“也就是說，這么多年來，大家都認為我們是老大的人，對嗎？”

阿權想了想說：“可以這么說?！?/p>

“你知道為什么老大走了嗎？”陳經理又問。

“因為麥克回來了，大老板想把公司給麥克管理，讓老大管生產部?！?/p>

“對，老大原以為大老板會把這間公司交給他管理，所以一直守著公司的核心生產部，可是麥克回來后，大老板卻不在乎老大管著生產部，而把公司給了麥克，所以老大就離開了。”

阿權點著頭：“是啊，這跟我們有什么關系?！?/p>

陳經理夾了塊肉給阿權，繼續說；“這幾年麥克雖然知道你和我是老大的人卻并沒對我們怎么樣，為什么？”

阿權說；“我們在這里做了這么久了，而且現在公司的項目這么多，麥克不能把我們怎么樣。我剛回家兩個月公司就吃官司了，所以這間公司沒有我不行?！卑嗟恼Z氣有些得意。

陳經理聽阿權這么一說，心說：年輕人，你太自大了！可是，為了拉攏阿權，陳經理還是耐著性子跟阿權分析著他們目前的困境。他說：“生產部有三個重要的環節，一是安排生產，就是我，二是監督生產，就是你，三是機器維修，是阿石。阿石是中國人，雖然他跟羅絲瑪麗關系不錯，但他對我們威脅不大。剩下的就是我們兩個，我們兩人當中任何一個人出問題，另一個在這里也不會呆久?！?/p>

“為什么？”阿權狐疑地看著陳經理。

“現在不管什么人來生產部，一定是麥克的人，你能保證跟他合作得好嗎？”

阿權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他放下碗筷，開始喝湯，說道：“從我的角度，不管誰來做經理，我的工作就是保證貨物能夠準確、準時地出貨，這也是為什么麥克讓我回來的原因?！?/p>

陳經理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被換掉了，你跟新來的經理意見不合，麥克會留你還是留他？”

“肯定是留我，我在這里做了超過十年了，我只聽聲音就知道哪架機器在做什么貨。”

陳經理搖著頭說：“不一定。你能干，大家都看得到，可是還有人的因素，你是無法決定的。你想想看，是你跟麥克關系近，還是新來的人跟他關系近？”

阿權還是比較單純，他問：“那你說該怎么辦？”

陳經理說；“反過來，如果有人來替換了你，他不按我給的單子做工，最后走的那個人應該是我。所以我說，我們兩個現在必須團結起來，把工作做好，讓麥克沒有機會換我們倆中的任何一個?！?/p>

阿權點著頭說：“你放心，從現在開始，我會像以前一樣聽你的。”他嘴上雖然這么說，心里卻在說：只要我讓工人們不延誤工期，你走了，將來你的位還說不定是誰來坐呢？他很清楚，陳經理請他吃飯的目的就是想緩和兩人之間的矛盾，來保住他自己的位子。合作對他來說是件小事情，他只不過按原來的樣子做工罷了。

陳經理還是比較老謀深算，他覺得自己已經講得很清楚了，阿權似乎還是似懂非懂，他心說：不管怎么樣，只要他老老實實按我給的單及時出貨就行了。

兩個人快速吃完了飯，趕回公司繼續加班。

阿權跟陳經理打架的事剛過兩天，麥克就有好消息了。這天，他興沖沖地走進羅絲瑪麗的辦公室，對她說：“我朋友的電子廠剛剛關門，他給我介紹了一個很好的管工?！?/p>

羅絲瑪麗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問：“真的？這么快？電子廠？”

麥克因為興奮臉上泛著紅光說：“對，電子廠。我朋友說，這個管工也是馬來西亞人，但是工作能力很強，人際關系也很好，我覺得可以讓他來試試?！?/p>

羅絲瑪麗說；“電子廠跟我們這里的工作完全不同。”

麥克說：“工作雖然不同，但是管理是一樣的，他需要一點時間熟悉我們的產品和流程，我認為一個人要是管理能力強的話，其他的都是小事。所以，你跟他談的時候，要強調來了以后盡可能快地熟悉我們的產品，并跟那些管工和工人們搞好關系。讓他先試試看，如果可以的話，阿權走了以后，讓他來接。”

羅絲瑪麗說：“現在到月底只有兩個星期了?！?/p>

麥克說：“所以要快，這是他的聯系電話，讓他明天來公司上班?！?/p>

羅絲瑪麗接過麥克遞過來的小紙片，準備打電話。

麥克轉身走出了羅絲瑪麗的辦公室。

第二天，石志鋼看見陳經理帶著一位中等身材的年輕人走進了車間，這個年輕人看上去跟阿權年齡差不多，但是身板要比阿權強壯得多。

陳經理讓大家都聚攏過來，給大家介紹說：“這位是我們新來的管工，你們可以叫他阿達?！庇种钢鄬Π⑦_說：“他是阿權，車間歸他管?！卑鄾]什么表情點了下頭。陳經理又指著石志鋼說：“他是阿石，我們的機器維修工?！笔句撐⑿χ⑦_點點頭。阿達也一一向各位點著頭。

介紹完了，很快大家又回了各自的崗位。阿達跟著阿權，阿權先把各臺機器介紹了一下，然后介紹我們的產品，最后讓他先幫忙驗貨出貨。

兩個星期很快就到了，陳經理轉達了麥克的通知，因為積壓的貨基本上都趕完了，下個月開始所有的人都不用加班了。

這天下午，石志鋼正在車間里邊忙邊在心里盤算著：明天就是這個月的最后一天了，之后就不再加班，我應該去找找那個小販中心的老板，看看還可不可以回去刷碗。他正想著就聽見阿權又在大聲地罵人了。他抬起頭循著聲音望過去，只見阿權站在一個叫來吉夫的印度工人身邊大聲訓斥著：“又綁錯了！你是要我替你綁嗎？你說你來了多久了？我教你多少次了？標簽還綁錯，你還會做什么？”

來吉夫蹲在地上繼續綁著標簽沒說話，聽阿權罵完了，他抬起頭來看著阿權。

阿權看這個工人看他，心中不爽，又補了一句：“你看什么看？我說錯了嗎？笨豬！”說完，狠狠地在來吉夫的背上踹了一腳，來吉夫倒在了地上。阿權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阿權很喜歡拿來吉夫出氣，上次兩人還差點打起來，可能也是因為這件事，這次回來工作后，阿權更是變本加厲地辱罵來吉夫。

石志鋼看在眼里，又不能說什么，現在阿權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去惹他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他搖搖頭，正打算繼續修理機器時，只聽見“啊—”地一聲狂吼，他趕緊抬頭看過去，只見來吉夫突然從地上跳起來，從褲袋里拿出一把彈簧刀向著阿權的背部猛捅了幾刀。阿權站住了彎下腰，轉過身來。此時的來吉夫已經失去了理智，又朝著阿權的肚子一陣亂捅。只幾秒鐘的時間，阿權吭都沒吭一聲就倒在了血泊中。來吉夫見阿權倒在地上，他雙膝跪地，雙手伸向天空，大聲地用印度語狂喊著。

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這一幕驚呆了，當大家反應過來的時候，馬上向他們聚攏過去，已經有人去報告陳經理了。

幾個管工查看了阿權的傷勢馬上撥打了急救中心的電話，石志鋼快速拿出自己的對講機對來吉夫說：“Callthepolice.Tellthemyoudidthis（快打給警察，告訴他們是你干的）.”

拉姆也對來吉夫用印度語勸他打電話，還在激動中的來吉夫撥打了999報了警。

很快，急救車就來了，救護人員對阿權進行了緊急救護，陳經理讓一個管工跟著去了醫院。急救車剛走，緊接著就來了兩輛警車，從車上下來六位警察，他們問明情況后，其中一位警員用手銬銬住了來吉夫，在另兩位警員的陪同下，先開走了一輛警車，剩下的三位警察開始向每個人錄口供。

警車和救護車的到來驚動了辦公樓里的人，麥克不在，羅絲瑪麗和幾個行政人員紛紛走到車間來查看。

羅絲瑪麗看到陳經理就走過去詢問詳情，陳經理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她，她讓陳經理馬上給麥克打電話。

半個小時后，警察的口供錄完了，開著警車離開了公司。陳經理讓一個印度人去拿水桶把地上的血跡洗干凈，大家又回到了各自的崗位繼續工作。此刻誰都沒有心情工作，雖然大家都沒有說話，剛才那一幕堪比恐怖片，每個人都是心有余悸。

石志鋼的腦中也在回想著剛才的那一幕，事情發生得太快，前后也就幾秒鐘的時間，他的頭有點發懵，眼前晃動的全是滿身血污倒在地上的阿權的影子。

不一會兒，陳經理走進車間對大家說，今天因為發生了意外情況，老板說了今天不加班，五點鐘所有的人都回家。

石志鋼原本想趁這個機會去趟小販中心找那里的老板，可是實在是心很亂就放棄了。出了地鐵，他徑直走回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