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夕陽,是夜幕,是晨光。
又怎知,你是始,還是終?
慕錚換了一身衣服,一路快馬加鞭,奔進王宮,將馬拴好,快步走向慕王書房。
“慕錚哥哥!慕錚哥哥!”稚嫩的聲音里滿是歡喜,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像只小鹿一樣的朝他奔來。
這可急壞了她周身了一眾宮娥,提著她的裙擺,一路尾隨她小跑,連連說:“公主,您慢點,小心腳下!若是摔了奴婢可擔當不起。”
小公主對他們不理不睬,依然提著裙擺,跳到慕錚身邊,兩手拉著慕錚的胳膊,搖來搖去,“慕錚哥哥,你總算回來了,陪陪辰兒嘛,你每次來宮里都是匆匆忙忙的,都見不上一面,辰兒可想你了。”
慕錚難得的輕輕拍了下她的小腦袋,努力讓自己聲音聽起來溫柔些,說道:“辰兒,乖,哥哥先去找父皇說點事,再來陪你。”
“那哥哥待會可千萬別忘了,辰兒就在御花園等著哥哥。“小公主看著慕錚,大眼睛撲閃撲閃,就像星星在眨眼。
不同于對弟弟慕疆的嚴肅,甚至是對所有人,慕錚都是一臉的生人勿進,但是對這個夕晨公主,他很是疼愛,難得的既和藹又可親。
慕茜辰,封夕晨公主,素瑤娘娘的女兒。凌素瑤,凌厲大將軍的妹妹,慕勛還是將軍的時候就嫁過去了。
“哎呀!今早的晨光真是美啊!”一陣清朗的聲音傳來,慕茜辰臉一紅,拉著慕錚胳膊的手緊了緊,低著頭不說話,一條腿在空氣中踢來踢去。
慕錚抬起頭,看到了今天他最不想見的那個人,江思遠。而他身上穿的那件衣服,跟昨夜孟秋水拿給慕錚穿的一模一樣,真是好巧!自己穿的衣服不會就是江思遠的吧?!慕錚現在就想把江思遠扒光!
而于慕茜辰來說,江思遠簡直就是春風十里,日思夜想,見了又不敢直視的人。
一股涼意從江思遠腳底直蔓延到頭頂,慕錚那眼神,簡直就像要撕碎自己一身衣服,再把自己吃干抹凈,江思遠低頭看看自己一身衣服,也沒怎樣啊!自己向來都是這么穿的!再抬頭看看慕錚!還在瞪!
玉樹銀花的孟夫人,是我的紅顏知己。慕錚記得,江思遠說這話的時候很是得意!
江思遠不知死活的走到慕錚身邊,抖抖袖子,輕輕拉過慕茜辰,“辰兒,你大哥忙,要不,我先陪你玩一下。”他只想趕緊拉著夕晨公主保護好自己,立刻離開這個有太子殿下在的是非之地。
公主很是善解人意,一臉不舍的,又毫不猶豫的放開慕錚的胳膊,跟著江思遠走了。
一眼看去,江思遠顯得好高大,比慕茜辰高了一個頭還多,她還是低著頭,拉著他垂下來的袖子邊邊,乖巧的跟在他身后小步走著。
這公主包括在太子殿下面前都是昂著頭,飛揚又跋扈,在江大神醫面前,直接變了個人,也變得太快了,直接把她很是想念的慕錚哥哥扔在地上走了,一眾宮娥愣了好幾秒,又習以為常的跟了過去。好在慕錚是真忙,又快步離開了。
初見那日,慕茜辰正因為今天早上還很喜歡的衣服,黃昏時分就突然不喜歡了,在亭子里各種發脾氣呢!也不回去換,宮娥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夕陽下,什么都閃著光,公主比這漫天晚霞還耀眼。”
慕茜辰尋聲回頭,就看見了江思遠,像個金光閃閃是吉祥物一樣,站在夕陽里,朝她微笑,那笑暖似春風,可以消融千年積雪。
竟有比慕錚哥哥還好看的男子(這個,慕錚是萬萬不會承認的),只是看一眼,就進了她的心里。
世界都安靜了,慕茜辰再在說話,心跳的都要飛出身體了。
青衫男子朝她風度翩翩的走來,微風輕輕吹拂著他的長發,眉眼間滿是慈悲,就像普度眾生的佛,落入人間,踏著金色祥云,不染凡塵俗世的一粒塵埃,來到她面前。
慕茜辰一瞬間就沉醉在這一片金色中。
他走到她面前,高大挺拔,微微躬身,雙手抱在胸前,說道:“在下江思遠,見過夕晨公主。”原來他就是那個傳說中醫術高明,還救了皇后娘娘,又拒絕了高官厚祿,又可以在王宮自由出入的江大神醫啊。
每一個字,她都聽得分明,天生驕傲的公主,一時間竟六神無主,許久,才紅著小臉,從牙縫擠出一句話:“你.......你怎么知道是我。”聲音已有些顫抖,她忙低下頭,又懊惱,擺擺手屏退了左右的宮娥。
江思遠又上前走了一步,胸口撞上她很低很低的額頭,柔聲說:“公主是沒見過在下,只是在下遠遠的看過公主好幾次,今日看公主似有不快,忍不住走過來看看。”
他,原來一直在遠遠的看自己?慕茜辰疑惑的抬起頭,卻不知他離自己是那樣近,也低著頭,額頭狠狠的撞在他的下巴上,好硬,疼得她直冒眼淚。
要是別人,估計慕茜辰怕是要直接卸了那人的下巴。可現在,她除了慌張還要騰出時間來,擔心他疼不疼,很忙的!
悄悄抬頭,用眼角余光瞟過去,只看到他的下巴,光滑有著青色的胡渣,完美的弧度,再往上看去,他是嘴唇,輪廓分明,很適合接吻。
忽地,一只溫暖的手蓋在她額頭上,一個天籟般的聲音滿是關懷的說:“公主,疼不疼。”也不等她回答,那只手便在她額頭上輕揉,溫暖舒服。她只有措手不及,呆立著,不能動彈,就這樣站著,與他一起共賞夕陽,直到夜幕降臨,宮里的嬤嬤把她尋回了她的寢宮,夕晨殿。
從那以后,只要是江思遠來宮里,他們都會在王宮里的各個地方偶遇。
夕晨殿里的宮娥和嬤嬤們可是很盼著江思遠來,這對于她們來說,幾乎是種拯救,有他在,夕晨公主不吵也不鬧,乖得令人費解。
雖然總是聽人說,這位江大神醫很是風流,成日在玉樹銀花流連,她慕茜辰才不信呢,他那樣儒雅到令人發指的男子怎么會好色,他肯定是去懸壺濟世了。
慕錚還未走到書房,富公公就一路小跑趕過來,行了個禮,說:“殿下。陛下不在書房,在寢殿,我這就帶你過去。”
寢殿?慕錚似乎很久沒有去過慕王寢殿。
來到慕王寢殿,唯尊殿,意為唯我獨尊,恢弘霸氣。
富公公在門上輕扣了幾下,貴公公便把門打開,待慕錚進去后,關好門,二人站在門口守著。
慕王已脫去龍袍,穿了一身便裝,盤腿坐在桌前喝著一壺茶。也沒其他宮娥,慕王的飲食起居,向來只由貴公公一人打理。
慕錚站在門口,理理衣服,跪地行禮:“兒臣拜見父皇。”
慕王又拿了個杯子,倒了杯茶,說道:“錚兒,過來跟為父喝喝茶。”
慕錚起身走過去,才看到一邊的簾子旁還站了一個人,著一身白色勁裝,而自己剛才竟沒有感覺到這個人一絲一毫的氣息,再抬眼看過去,那人一動也不動,像雕塑一樣站著,沒一點活人的氣息。莫非一路跟著自己的就是這個人?
慕勛放下茶杯,指著一邊的空位示意慕錚過去坐,等慕錚坐下他把手里的茶杯遞給慕錚,“喝喝看,這茶不錯。”
茶香四溢,此等好茶,一聞便知。慕錚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說道:“確實是好茶,入喉微苦,回味甘甜清涼。”
慕勛又給他倒了一杯,慢條斯理地說道:“此次邊關之行,可有收獲?”見慕錚略有猶豫,又說:“無憂不是外人,無需介懷。”
“是。”慕錚詳細的說了邊關之事,還有自己的推測,唯獨略去了蘇一年那件事。
慕國建國至今,向來風調雨順,慕勛沒有兄弟姐妹,更無內患之擾,現如今前朝卷土重來,敵國蠢蠢欲動,二者似乎還有所勾結,慕勛聽了竟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還是氣定神閑的品茶。
又喝了一杯,才對著立在一旁的男子說道:“無憂,把你知道的也說來聽聽的。”
男子輕輕走了過來來,沒有一點聲音,拱起雙手向著慕錚行了個禮,慕錚點點頭,算是回禮。
“臣知道的跟殿下說的一樣。”果然一直以來暗中跟隨的就是他。
接著,無憂又說:“只是,比殿下知道的又要多了一點。”
慕錚不明自己不知道的是什么,慕王倒是覺得有意思。
“臣在這里要說的,是我鄒國的朋友帶來的消息。”
原來,鄒國最近幾年,幾個皇子,包括公主,接連暴斃,無一幸免,不是病死就是遭人暗殺而死,現只余去世多年的鄒王之弟,也就是曾經的二皇子鄒連宋之子鄒子語一個皇族后裔了。鄒王年事已高,膝下無子,唯有立鄒子語為太子。鄒子語師承鄒國國師了(liao)無涯,一個精通兵法,天象和劍術的曠世奇才,手底下培養著鄒國王室的一個暗殺部隊。了無涯一直都在王宮輔佐鄒王,而現在這個人,不在王宮,甚至不在鄒國,沒人知道他去了哪。
慕錚突然就想起了那個女人,在瀕死之際,仍舊一臉慈愛,她說:“吾兒也是將軍你這番年紀。”
鄒子語,現鄒國太子,原來是柳無雙的兒子。整個鄒國遲早都在手中,鄒子語似乎還覺得不夠,如此野心,不知柳無雙泉下有知,是欣喜還是憂心。
慕勛起身,似自言自語,“既然這個了無涯不在鄒國,那就在咱慕國找找看吧。”
這么一個恐怖的人,若是到了慕國,定會掀起一陣血雨腥風。
慕王在殿里走了幾步,又說道:“錚兒,你覺得這次派哪位將軍去振遠關好呢?”
這也正是慕錚想說的事,“依兒臣之見,振遠軍副將蘇一年就是不二人選。”
慕勛幾乎沒思考,開口道:“明日便派人去傳旨。”說完便轉身走去里屋,走至屏風后停住腳步,思慮片刻才說:“錚兒,去看看你母后吧。無憂,送殿下出去。”
“是。”
慕勛每次都會叮囑慕錚去看桃姬娘娘,自己卻很少踏足繁英苑。
慕錚和無憂走出寢殿,貴公公才進去關好門,富公公還是守在門口。
“殿下,無憂就送到這里。”男子說完也不等他回答,轉身離開,很快就又無影無蹤。
果真是父皇的人,才敢如此明目張膽的跟蹤,慕錚向來都知道,慕勛對自己始終不放心,只是不知,這不放心的是他的性命,還是別的什么。
不愿再多想,慕錚去了繁英苑。茜辰那丫頭,有江思遠在,哪里還想得起哥哥來?
一個月后,一道圣旨傳到振遠關,任命蘇一年為振遠軍主帥,守衛振遠關。
隨之而至的,還有兩千騎兵,三千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