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哭了很久很久，哭到店里唯一一包紙巾都被她給用光了，實在沒法了，她才止住了眼淚。

秦夢也湊到了前排，做好了聽故事的準備。顧長安極為自然地將自己的胳膊放到了她的腦袋上，權當靠墊，惹來秦夢好一頓白眼。

秀秀哭的時候，這一天一夜里經歷的事情慢慢都浮現在了腦海里，到最后，也意識到最后夢里頭秦夢對她的動手動腳不過是在喚醒她罷了，莫名覺得有些愧對秦夢。

然而秦夢擺擺手，絲毫不介意。如今的她，只是想聽故事而已。

前世今生體驗館，真的能讓看到自己的前生嗎？秦夢心里還挺矛盾的。一方面希望可以，另一方面又覺得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這個世界不免會變得可怕許多。

秀秀斷斷續續地講起自己在夢境里遭遇的一切。故事的背景發生在一個不知名的年代，那個時候，群雄并起，戰亂不斷。而就在這個烽煙四起的年代，她跟一個男人相愛了。

男人穿著鎧甲，是一個士兵。

第一年，他打仗回來，她就站在村口，笑著迎接他。

第二年，他歸來，胳膊少了一只，她手里捧著新染好的紅布，眼里閃著淚，將布披到他的身上。

那時，民風開放，莫說是男搶女為妻，便是女搶男為夫也是可以的。聽說那個村子有個傳統，若是女孩子將自己染好的一匹紅布披到男子的身上，便是她看上他了，要嫁給他。

后來再見他，就是五年后了。

五年后，他威風凜凜，騎著戰馬歸來。

他征戰沙場，立下汗馬功勞，被封為了將軍。

女孩子站在村頭，不說話，就那么看著他笑。

她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她所知道的關于外面的一切全是他告訴她的。他就是她的整個世界。

可是沒想到的是，男人此番回來不是為了娶她，而是征兵入伍。他是她的整個世界，但她卻并不是他世界里的所有。男人的世界里，有更廣闊的一片天地，他要的不只是兒女情長，而是浩瀚天地，家國天下。

女孩站在男人的面前，眼淚不住地往下流。

這么些年過去了，她不過就是從一個小女孩成長為大了一點的女孩，可是這個曾經的男孩，卻不知不覺成長為了一個男人。

她跪下來，懇求男人留下來。

可男人卻只是搖頭。

天下未定，大家未安，何以成小家？

但他不知，于男人來講，現在這個年紀，正是少年意氣，揮斥方遒，然則對女孩來說，光陰流水，韶華易逝，他若是執意要走，她怕是再也等不了他了。

女孩最后問男人：“若是有一天，你回來，發現我早已梳上婦人髻，成了別人的妻，你會后悔嗎？”

男人目光不敢放到女孩的身上。本以為他會是絕情的搖頭，末了，卻發現男人點了點頭。

女孩得到了答案，什么也沒說，將昔年送的那塊紅布，一刀裁成兩半。

割袍斷義，從此即是陌路人。

“我記得很清楚，在那個夢境里，我雖然是那個女孩，卻又不是。我掌控不了我的身體，她說的那些話，并不是我本意。”

秀秀用現代人的思維去看待夢境里的那些個事，是完全不能理解的。

天下跟兒女情長，怎么就不能兩全其美呢？大可以先結了婚把事辦了然后再出去征戰啊！她實在是不能理解古人的腦回路，多簡單的一件事，怎么就要死要活，逼得兩個相愛的人分開。

秀秀說完這句話之后，就停了下來。

再之后的事情，她不想講了。

若只是單純是個夢也就罷了，偏偏這夢境太過真實，就如同人重活了一場一般。那夢里的世界，就是一個真實的世界，夢里經歷過的事，就如同在眼前這個現實世界里頭艱難的活著一般。

顧長安是一個很好的聽眾，從頭到尾都沒吱過聲，就連這故事中途戛然而止，也沒有半分怨言。比起他來，秦夢覺得可能自己的存在，就是為了滿足他的好奇心吧。

“那后來呢？”

好人全是顧長安做，這個破壞氣氛的人，就永遠是她對吧？

秦夢哀怨的小眼神無以加復。

秀秀苦笑，臉上出現不符她年齡的深沉來。

“男人征完兵就離開了。他人生的舞臺是戰場，是邊疆。女孩后來也嫁人了。再后來吧，才過了半年而已，男人死了，死在了戰場上。皇帝說他征戰有功，給他封了個什么將軍，讓他榮歸故里，厚葬家鄉。女孩懷孕了，他回來的前一天，她站在村口，不知道在等什么。當天夜里吧，她投井自殺了。”

那是真真切切死亡逼近的感覺。

秀秀這一遭感觸最深的，就是以后自殺千萬不能選擇跳江河湖海這種死法，真是太特么痛苦了！

“她是怕男人回來后看到自己婦人的發髻時，后悔傷心吧。”

顧長安如此平靜，似乎根本沒被這故事給觸動，卻能一針見血地指出事情的真相。秦夢雖然不服氣，但也不禁對他側目。

秀秀本是不能理解夢中那個自己的做法的，經顧長安這么一提點，恍然大悟。

到底還是年紀小，經歷得少。情啊愛啊的，在如今的她這，還是不甚明朗。

“不過不管怎么說，我覺得我這個錢花的挺值的，就跟看了場4D電影一樣一樣的。老板啊，我覺得人肯定不止一個前世，不如你再給我看一個前世？”

秦夢：“不行！”

顧長安：“知道的多了，人也就失了快樂的資格。”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開口。

秦夢：“……”

為什么她覺得自己又處于下風被人給碾壓了呢？

秀秀仔細想了想，覺得顧長安說的極為有道理。

她離開這家店的時候，顧長安和秦夢送她到了門口。

秀秀笑著沖他們倆揮揮手，轉身走進蒼茫的夜色之中。

顧長安轉身回去，秦夢則看著秀秀的背影，想，要是這妹子回到學校跟其他同學講了自己的遭遇怎么辦？那豈不是……要完蛋了？

他們三個都不知道的是，只有有緣人，方有機會踏進這家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