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喊聲,陸辰孫淳二人再次停步回頭看去,來人正是兵部尚書蘇放。蘇放已是五旬有余的年紀,身體卻還是如壯年一般結實。從來都是嗓音奇大,行走如風,絲毫沒有中年人的跡象。
孫李二人轉身,孫淳笑道:“聽聲便知是蘇將軍了,不知蘇將軍找我二人何事?”蘇放也是哈哈一笑:“我這聲音一直如此,改不了啦!找你二人是有要事相商,還請二位到我府中一敘。”二人聞言說道:“那便叨擾蘇將軍了。”蘇放道:“二位大人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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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后,蘇府內。
“所以說,大梁是準備再次揮師南下了?”說話的正是陸辰,他瞪著雙眼,語氣中帶著震驚。一旁的孫淳也是眉頭緊鎖。方才他們剛聽聞了蘇放所言,原來,探子傳報,大梁近幾個月正在加緊練兵,一應弓箭云梯滾木礌石等戰(zhàn)事設備也在加緊制造,看樣子是在謀劃著什么,所以今天早晨蘇放才會請求陛下?lián)苜Y。
蘇放道:“雖然不太確定,但八九不離十,不出半年,西北就會有戰(zhàn)事發(fā)生,十三年前他們被本將和一干志士將軍擊退,這次卷土重來,一定預備得十分充分?!?/p>
陸辰道:“若是如此,蘇將軍可有把握再次退敵關外?”
蘇放道:“十多年過去,上次帶兵的和這次的人不一定是同一人,尚不知行軍布陣的本領如何,再說——”
蘇放頓了頓,自嘲道:
“再說,上次退敵之功,說到底,一大半還是那個人的,我只不過是做做收尾之事。要不是那件事,現(xiàn)在的兵部尚書,就是他了?!?/p>
孫李二人先是一愣,隨后恍然。
能夠毫不費力打退大梁軍隊的,只有一種將士,統(tǒng)領這些人的,也只有一人。
那便是當初令大梁聞風喪膽,號稱“邊關黑狼”的人率領的趙家軍。
那個人的名字,叫趙安廬。
開隆之春,夜襲梁將大營,令敵陣營大亂,斬首三千。
六月,依仗當時氣候,以逸待勞,梁軍于盛夏兵困馬乏之時被趙家營擊潰。
初秋,領兵八百奔襲數(shù)百里,梁軍敵后,火燒糧草,令梁軍不戰(zhàn)而回。
而后,卻發(fā)生了令天下人目瞪口呆的違令覓子之事。
那天夜里,元帥之子無故失蹤,待第二日,其他人才發(fā)現(xiàn)這件事。當時大梁軍隊兵臨城下,準備與趙家軍做最后的拼殺,成則保家,敗則無國。當時的趙安廬認為梁軍已不足為懼,不日便可立馬北朝,于是他不顧謀士方延的極力勸阻,派出半數(shù)斥候尋找趙言恪的下落。
半數(shù)斥候的缺失被破釜沉舟的大梁暗諜覺察,大梁國師孫略遠聞訊,將計就計假傳消息,導致前線情報連連出錯,彼時趙安廬初失愛子,心亂如麻,加上情報不足,疲于應付。大梁將士一心,一鼓作氣,將趙家軍自留雁關擊退。而后援兵趕來,再加上方延的籌謀,才避免了趙家軍全軍覆沒的結局。
此事過后,嘉鼎徹底失去了拿下大梁的機會,而元帥在蘇放和劉玄忠一干人等的極力求情之下才保住性命,被革職查辦。
...
半晌,蘇放起身抱拳道:“明日我便趕去崇信軍駐地。請二位大人預備萬全之策,使我嘉鼎有備無患?!?/p>
二人也不再回憶,起身回禮,孫淳道:“分內之事,必不負將軍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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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揚州崇信軍駐地,操練演武聲不斷。軍中大帳內,劉玄忠與趙安廬兩人相對而坐。
劉玄忠道:“大哥,明日便是冬至,到時會有半月休假,你我二人同往邢州,大嫂信中所言是否屬實,一探便知?!睂γ娴内w安廬點點頭。自從幾日前收到夫人的家書,他就整日坐立不安,難道夫人說的那件事是真的?
十三年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大兒子言恪,回來了?
按常理講,夫人即便是想要他回去,也是絕對不會開這種玩笑的??墒沁@件事太出人意料,讓一向穩(wěn)重如山的趙安廬都有些慌神。回家后,他將如何面對多年未見的孩子?是呵斥,還是關懷,或者只是平平靜靜?兒子又會以一種什么樣的態(tài)度面對自己呢?
“不過,還真是讓人想不到啊,言恪這小子竟然還會回來,我一直以為...”
劉玄忠不再繼續(xù)說了。但要表達的意思,趙安廬卻很明白,而且他又何嘗不是這么認為的呢?認為那個夜晚消失的身為統(tǒng)領十萬大軍的大元帥的兒子,是叛國投敵,或者已經(jīng)客死他鄉(xiāng),不光他二人,恐怕令龍顏震怒的那件事昭告天下之后,天下人都會這么想吧?你兒子在那時候消失,接著我嘉鼎便敗于梁軍之手,而你發(fā)動數(shù)十探子外出尋找,不也是沒找到他的蹤跡么?真相,大家早已心知肚明。
趙安廬正沉思間,劉玄忠一番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既然你我二人要趕往邢州,還請大哥修書一封,先行送往趙府告知伯父和大嫂,也讓趙府眾人有所準備。不然,言恪見到你,還不知會是什么樣子?!壁w安廬聞言卻是搖了搖頭:“不能先送消息到家?!眲⑿乙汇?,疑惑道:“這是為何?”趙安廬瞇起眼睛:“我就是要令言恪毫無準備。否則,一旦他有所防備,編出謊話蒙騙我,我又如何知道他所言非虛?”
劉玄忠聽了大哥的打算,也就不再說什么。
正在這時,門外守衛(wèi)兵進到大帳中,抱拳通報道:“稟將軍,兵部尚書蘇放來訪。”
帳中二人聞言,互相看了對方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的疑惑。
劉玄忠道:“知道了,你先去通知蘇將軍,我隨后就到?!北看饝宦暠阃顺鰩と?。此時劉玄忠才開口道:“兵部尚書此時來訪,難道是圣上有了什么旨意?”趙安廬擺擺手:“不可能,若是陛下傳旨,來人一定是魏公公,依我看,一定是什么事對性格松散的圣上說了也無大用,他才私下來此?!眲⑿业溃骸澳闶钦f蘇放此次來這里是他自己的意思?”趙安廬道:“一問便知?!?/p>
軍營大門外,蘇放垂手而立,安靜等待著。
這一天終于到了。
那個因一時之失從居功至偉的元帥淪為無名小卒的人,與他自己,只有幾帳之隔。
蘇放一聲長嘆。
如今我這個位置,本該是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