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便是除夕,趙家從上到下,全府都彌漫著歡愉的氣息,趙夫人臉上也多了一絲紅潤,在灶房親自操刀,忙著今天的年夜飯。這向來都是由夫人親力親為,眾多大廚已經習慣,倒是從未目睹過夫人下廚的新丫鬟和新仆人大開眼界,怪不得平日里的大廚們竟在此時給夫人打起了下手,原來夫人的廚藝才是精妙無比。
趙安廬此刻正在大堂獨坐,劉玄忠三天前便已告辭回家,家中還有妻子和年方十歲的兒子日夜相盼著。
趙安廬雙目緊閉,一直在思考退敵良策。
雖說曾經親自和大梁交兵,但此一時彼一時,十多年過去,如今已然不知大梁國力兵力如何,再者,嘉鼎自信兵力強盛,又是外無大患的時代,太平盛世,嘉鼎重文抑武一程大勢。練兵一事已遠不如當年那般看重,這一點,長年身居兵營的趙安廬深有體會,如今不管是朝廷有意打壓還是中途偶有大人物克扣,軍餉始終是越來越少了,前來從軍的也大多是身無一技之長的市井小民和一些前來“體驗父輩之辛”尊貴的將種子弟。除了平日例行的練兵之外,大多人都躲在營中閑聊,更有甚者竟在其中胡亂玩樂。對此,劉玄忠雖然心知肚明,但也無法杜絕。連京都都如此,就更別提地方守軍是如何景象,若是讓這些人與日夜練兵以求自保的大梁之軍交戰,趙安廬不想也會知道結果如何。
其三,大梁既然膽敢主動進犯,必然是有備而來。
思量半天沒有結果,趙安廬眉頭更緊。路過正堂的仆人丫鬟見老爺如此姿態,大都大氣不喘,低著頭小步匆匆走過。
趙家后院,小姐趙冰清正得意洋洋地向身后的丫鬟問話:
“本小姐的武功如何?”
一眾小女孩早已目瞪口呆。
之前看到小姐于庭院中飛檐走壁,瞬間無影,已是讓這群沒見過世面的女孩甚為驚嘆,方才又看到小姐使出一個個令人眼花繚亂的劍招,偏偏每一招還都有響亮又好聽的名字,這簡直讓她們大開眼界。
“驚鴻踏雪,勞燕分飛。”
“金楓落葉,錦鯉出水。”
“......”
“群芳斗艷,乍暖還春。”
比劃完畢,趙冰清剛想炫耀幾句,回頭就看到一群一言不發,等大雙眼的丫鬟們。
嘻嘻,這正是她想要的結果。
“都傻眼了吧,”趙冰清挑了挑柳眉,“本小姐告訴你們,這可是我師父的師父,也就是我的師祖由冬天觀雪參悟出的回春劍法,沒有天賦可是很難學會的。”
一群人聽到趙冰清得意洋洋的語氣才回過神,一個女孩怯生生問道:“小姐,你天賦這么好,這樣的劍法都能學會,那武功一定很高吧?”
趙冰清把玲瓏短劍入鞘,笑道:“那是自然。”
女孩又瞪著水靈的眼睛笑問道:“那你肯定是天下聞名的女俠了?”
趙冰清一愣,支支吾吾道:“這個...天下聞名的女俠很多的,說不定天下人一時半會也記不住那么多名字,所以...哎你這個孩子怎么這么多問題?”
丫鬟見小姐隱約有些發怒,立刻低下頭不敢去看面前的人,小聲道:“我..我就是覺得小姐你這么厲害,所以多問了幾句...”
趙冰清聽到她的話,不由得眉開眼笑:“那當然了。我可是很有武學天賦的。”
此時的趙冰清,心里只是非常不解,自己能學到這劍招已是十分難得,為何不遠處的小屋里的那個人,卻成了圣盜手的弟子,修為如此之高?
此刻,趙言恪房內,趙言恪盤坐在床榻上,雙手皆成兩指之勢,來回交錯,腦中思緒飄蕩。
“第一式,霞光乍現!”
“第二式,初陽東臨!”
“第三式,旭日升江!”
“......”
“第八式,孤鶩逐夕!”
“第九式,天下遲暮!”
將之前所學招式溫習一遍的趙言恪睜開雙眼。
“呃...”趙言恪撓了撓頭。
由于氣機外散的緣故,屋內陳設早已雜亂不堪:新換的木桌斜倒在地上,茶具已然四分五裂,原本整整齊齊擺放在一旁木幾上的一疊書橫七豎八地分散在各處,有翻開的,有合上的。
“看來我還是不太熟練掌握氣機的心法啊!”趙言恪一聲長嘆,起身收拾。
“都是一只腳踏入凝神境的人了,居然真元外泄的如此嚴重,你到底有沒有用心修煉?”心恪聲音響起。
“再這樣下去,那些家伙再來的時候,你打算再身受重傷一次?”
趙言恪笑道:“就算如此,不是還有你么?”
“再這么不思進取,我懶得管你!”
趙言恪答道:“好了,我盡力就是了,我又不像你,兩耳不聞身外事,一心修煉就可以了。總有些事要去做,所以你也體諒體諒我嘛!”
心恪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趙言恪笑了笑。
因為趙言恪之前的叮囑,從半個時辰前這里就沒有下人守候,此時趙言恪也沒有再叫人來,不知,下人再看到半月前才見識過的“壯觀”景象,會不會腹誹大公子有破壞一切整齊物品的癖好?
還好周圍沒有其他人,真元也沒有散出屋外。
若是那些看過大小姐劍法的丫鬟有幸見到方才氣機四溢的景象,怕是會莫名其妙吧?
走出房門,趙言恪伸了伸懶腰:“總算等到了這一天啊!”
若是洛寒宮宮主唐峰在此,應該會稍稍滿意于趙言恪的修行速度。
此時的他,只差一步,便可踏入元神四境的凝神之境!
看了看天色,已是黃昏,趙言恪挪步前往正堂。
趙安廬還在堂內閉目苦思冥想,沒有注意到趙言恪的來臨。
趙言恪道:“爹,不必煩惱,嘉鼎仁人志士之眾,豈是大梁可比。”
趙安廬聽到兒子的話,睜開眼睛,坐直身子,無奈道:“仁人志士?嘉鼎如何到了需要江湖英雄相助的地步?先帝在時的嘉鼎王朝,有遼東健兒,青州水師,西北也有不少駐軍,區區大梁有何懼哉,只是到了如今,除了趙王劉軒的十萬兵馬還算過得去,其它藩王兵馬和地方軍戰力孱弱,如何抵擋來勢洶洶的五十萬大軍?”
“兵不在多而在精。想當年,大唐名將高戟可憑三千子弟死守函谷關數月,擋住五萬進犯之師,而如今,只趙王便有大軍十萬,如何擋不住區區五十萬外敵?”
“話雖如此,但...”
“年夜飯做好了哦!”
正說著,門口傳來趙冰清銀鈴般的聲音。父子二人這才發現天色已晚。
門口兩邊并排走進兩排婢女。手中都端著一道菜,上面用蓋子蓋住防止香氣外泄。趙夫人和趙冰清也跟在后面走進大堂,笑道:“有什么話吃過年夜飯再說吧!”
趙安廬見到眾人,會心地笑了笑,心里的焦慮也散去七八分。
趙言恪則是盯著那些盛裝著可口飯菜的精美盤碟,滿臉恍惚。
年夜飯?
自己已經有多久沒吃過真正的年夜飯了?
七年前的年夜,他和一群前輩,在大梁皇宮的御膳房內,吃過了許多百姓一輩子都吃不到的精美佳肴,那時候,他雖十分高興,卻沒多少幸福之感。
四年前他也曾經在一富商家中吃過一次年夜飯。
只是還沒吃幾口就被趕了出來,那人滿臉嫌棄,嘴里說著:“要飯的,給老子滾遠點!”
趙言恪記得,那家人和自己現在的家一樣,有老爺,有夫人,有年紀不大的仆人,有年邁的管家,還有個歲數不大的女兒。
被趕出來的時候,趙言恪清楚地看到那個女孩的眼神,讓他忘不了的眼神。
三分驚懼,七分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