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蓉從二人遇見開始說起，把二人如何闖青狼堂，如何被大梁人發現，如何化解危機的事慢慢告訴了趙冰清。講完之后，趙冰清卻不說話，慕蓉仔細一看，卻見她心神不在，顯然是還沉浸在故事中，她叫了一聲，后者才反應過來。

“真是太有意思了，早知道我就跟去了。”慕容一笑：“太危險了。”經她一說，趙冰清才想起來，說道：“哦，對了慕蓉姐姐，沒想到你那么厲害！比趙言恪修為還高！對了，還有那個什么妖屠，更不可思議，哎，我真羨慕你們這些人！”慕蓉聞言只是笑了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個道理，對趙冰清而言還太過遙遠，她所謂的“闖蕩江湖”，不過是游山玩水，碰到幾個修為不高的人就仰慕的不得了，又哪里會明白終年在外漂泊的無奈？

“不過聽你這么一說，我覺得趙言恪一定喜歡你！”趙冰清話鋒一轉，神秘說道。

“啊？怎..怎么這么說？”突然聽到這句話的慕蓉有些不知所措。

“這還不簡單？從他給你買那件衣服就看得出來，趙言恪這個人，平時可摳門了，有時候因為一兩銀子的事都能說上半天，可是他明知道被老板坑，居然還是給你買下，這當然是因為在意你啊？”趙冰清朝慕蓉眨眼睛。

“哦...是這樣嗎？”慕蓉眼神迷離，喃喃自語。

”可是你們家不是很富貴嗎？為什么趙言恪會是這樣的性格？”慕蓉想起了當日在客棧因為一兩銀子和老板久久爭執不休的趙言恪的樣子。

聽到這個問題的趙冰清愣了愣，半晌才回答道：“大概是因為他在成長之時，并不總是衣食無憂，總是那么無憂無慮吧？”

“為什么？”慕容不解。

此時趙冰清難得的沒有嬉笑，腦中只有除夕年夜飯上那個雙目垂淚的男子，還有那天他苦澀的笑容。

她拿出一個煙花點燃，看著它飛上高空，照亮黑夜。

“因為在過去的十三年時光里，他的身后...沒有趙家。”

聽到這句話的慕蓉有些反應不過來。

趙冰清轉頭看了看她，苦笑著說道：“很奇怪對不對？遺憾的是，這就是事實。”

“什么意思？”慕蓉皺眉。

趙冰清拿出一盞盞花燈，將它們逐一點亮，花燈的光輝映在趙冰清的臉上，讓人看不真切。

趙冰清想了想，還是決定把這件事告訴慕蓉，其實這件事在當時不是什么秘密，現在當然更不會。

趙冰清盯著各式各樣的花燈低聲道：“十三年前，我爹本是朝中大將，當時，在他率領下的兵將們把大梁那些弱旅打得節節敗退，在留雁關，爹本來馬上就可以將大梁最后一個猛將擊敗，那時大梁自然會鎩羽而歸，但就在交戰前的夜里，趙言恪卻失去了蹤跡。”

“怎么會這樣？”慕蓉大為震驚。她雖知道趙言恪曾在大梁生活數年，但卻沒想到他是以失蹤的方式到了那里。趙冰清搖了搖頭：“不知道，他是夜里失蹤的，當時營帳之中只有我們母子女四人，第二天我們發現他不見的時候，都以為他是被敵將趁夜擄走的，爹爹知道這件事之后，曾在將軍營帳中厲聲質問，可那人只是一口咬定這件事和他沒半點關系。這讓我們束手無措。一開始，我和小篤還以為趙言恪是和我們捉迷藏，到后來才知道他是真的不見了。當時娘親整日落淚，責備自己沒有看好他，我們也害怕地哭了起來。爹爹見我們整天以淚洗面，做出了一個可怕的決定，就是這個決定，險些讓我們趙家從此消失。”

“什么決定？”慕蓉驚問道。

趙冰清深吸口氣，說道：“爹派出了當時半數的精銳斥候尋找趙言恪的下落，導致交戰前線斥候人手嚴重不足，我們無法得知大梁的全部敵情，最終，我們敗了。”她的聲音低沉而平靜，這讓慕蓉有些恍惚，此時的趙冰清再也不是那個整日蹦蹦跳跳的女孩子，而是一個家族遭遇巨變的淡然，一種無奈之下的淡然。

“本可一鼓作氣拿下大梁，卻因為一個稚子將這一切毀于一旦，陛下知道這件事之后，龍顏大怒，一度下令將爹爹處斬，幸而當時其余的將軍百般求情，爹爹才保住了性命。”趙冰清繼續說著。此時再提及這個趙家的黑暗歷史，趙冰清心中卻沒有了以往的激動，她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或許直到爹娘老去，新帝登基，直到知道這件事的廟堂百官也漸漸想不起來所有，這件事就這么慢慢被所有人忘掉，就一直這么風平浪靜？

隨后她搖頭笑了笑，有他在，這應該是不可能的事吧？

“趙叔叔，原來就是那個讓大梁揮之不去的陰影——邊關黑狼嗎？”慕蓉問道。此刻她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這些事簡直太讓她意外了，她一直以為趙家只是一個尋常的商賈之家，最多比別的家族多一些書香氣，卻沒想到，趙言恪原來是出生在這樣的家里。

“想我趙家世代忠良，不知出了多少良臣名將，沒想到到了我們這里，卻成了這般田地。”

趙冰清拿起一個小煙花，將其點燃，奮力扔向高空，仿佛這樣才能發泄她心中的怨氣，那煙花在空中綻放，直至消失，黑夜中再無痕跡。

慕蓉見趙冰清這樣，也學著她的樣子，把一個個煙花拋上無邊的黑夜。事實上，這種煙花只需要放在地上點火，等火將引線燒完，煙花自然會飛上去，但兩個女子卻是用這種方式，發泄著心中的無名之火。

寂靜的夜里，煙花一個接一個地照亮夜空，趙冰清卻再也沒有了不久前和家人一起看煙花的欣喜。

誰知道在那些璀璨的煙花之下的人們，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

不一會，所有的煙花都已放完，趙冰清疲憊地坐在地上，慕蓉修為不低，放煙花時也不像趙冰清那樣竭盡全力，所以只是有些累。但她還是坐了下來。

煙花消失了，此時夜空中只有一輪明月高掛，遠不如煙花耀眼。趙冰清望著那輪月亮，不知在想什么。慕蓉很想知道后來怎么樣，很想知道趙言恪是怎么回來的，可她見趙冰清不想說話，便忍住沒有發問。

“后來我外出游歷江湖，等再回到趙家的時候，卻沒想到我會再見到他。”過了一會，趙冰清繼續說道。

那個“他”指的自然是趙言恪。

慕蓉扭頭看了看趙冰清，她還是望著夜月，剛才的幾句話，像是對月亮說一樣。慕蓉知道，她此時只是需要一個傾聽者，所以她靜靜地等待著。她也很想知道，趙言恪到底經歷了怎樣的過去。

此時，夜幕愈加黑暗，安靜，數十個花燈靜靜地照在兩個女子的臉上，像是想盡力給這個地方一點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