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小朋友們租的房子是在龍華路附近的一套商住兩用大樓里。一梯兩戶,非常安全。在簽署租賃合同之前,我和李世偉去過一次。驚訝于房間的裝修格調之雅致以及各種家用電器之高端。
這是我的一位趙姓客戶提供的房間。這位客戶是開連鎖超市的,仔細想來,我只在五年前見過他本人一次。那時候我還是一位實習生,為他打過幾個電話催收賬款,僅此而已,再無其他。
他在收到我的郵件以后很快便回復,說愿意為小朋友提供一些幫助。并說他在市里有一套房屋正在招租,并一再說明租賃費用由我們酌情給定。
聽到這個消息,李世偉非常高興,坦言一定要交這個朋友。而我則不免猜測此人的動機。在我的強烈要求下,李世偉無奈推遲了簽署租賃合同的時間。
我請人調查了此人目前的資信狀況,擬出租房屋的所有權狀況,以及他所經營的超市的盈利狀況。半個月以后,我終于可以確定,這位趙先生沒有個人負債,房屋沒有抵押登記,超市的盈利也不錯,也沒有在任何一家銀行留下不良記錄。
這樣看來,他的舉動應當是出于善意的。如此,簽完合同,搬好家,我便放心的去看望東吳了。
如今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多月,我想是時候再去看看幾位小朋友在那里住的如何了。
走進電梯的時候,才發現今天這里格外熱鬧。小小的電梯里擠了好幾位年輕的健身教練,男女都有,都是去二十樓,一路說說笑笑。我小心的把拐杖向后挪一挪,抓好扶手,后背貼在墻壁上。心中思忖,上一次來的時候,隔壁還是空著的,看來現在是被人租下來開健身房了。
到了二十層,陸續走出電梯,我果然看到另一扇防盜門換成了一面磨砂玻璃門,門外貼了一個金屬牌子“空手道訓練館”。原來不是健身房啊!希望這里面打斗的噪音不會傳到隔壁房間,打擾到小朋友。
門口鋪著一張看不出顏色的地毯,已經被踩的皺巴巴的。我小心翼翼的舉著拐杖試著放上去,心中祈禱千萬不要滑倒,左手慢慢向下壓,抬起右腳。誰知拐杖沒有滑倒,右腳卻踩進地毯的褶皺里,絆了一下。我立刻搖搖晃晃往前倒,眼看就要來個狗啃泥。還沒等我驚叫出聲,一雙手已經從后面架在我的腋下,我被穩穩拖住。
后面的人哧聲冷笑:“你怎么就這個樣子跑出來了!”
我立刻掙扎起來,左手去抓拐杖,右腳向前踢蹬。可是不知怎么著,竟然碰到了右手,疼的連連抽氣。
后面的人似乎很開心,悶笑了幾聲:“你再動我可松手了啊!”
我看著躺在前面不遠處的拐杖,果斷停止了動作。
“你比上次輕了很多,東吳不給你吃飽飯嗎?”他慢慢放下我,“你是不是要去看小朋友?我過來的時候看見他們在附近的公園曬太陽呢。要不要先來跆拳道館坐一下?”
我心想,我寧可坐在門口等。
不等我回答,玻璃門已經被推開,一位帶著碩大金屬耳環的小姑娘從里面跑出來,一面扶住我,一面誠惶誠恐的道歉。
李刻松開手,從后面走出來,低聲吩咐:“趕緊把門口那個墊子換掉,道歉有什么用!”
小姑娘連聲答應,忙松開我的手去撿地墊。李刻不由分說將我拖進里面去了。
我眼下實在是狼狽的緊,左腿不能使力,右手還打著石膏,全身的重量壓在李刻身上。這一幕實在怪異,原本還在高聲談笑的一群人齊刷刷的看向我們。
李刻見狀,大聲吩咐:“組隊對抗練習,副隊長和我一組。”又回頭對我說,“我的上課時間到了。你先坐在這里,上完課我再陪你。”
他的聲音出奇的溫柔。不待我回答,他轉身走入打斗的人中。
這個房間比隔壁整整大出一倍還有余。我就坐在這里唯一的一張椅子上,高度顯然不適合我,好在靠背倒是舒服的很。
前面是一張形如水滴的桌子。材質不是橡膠就是樹脂,即使不小心撞上也不會受傷。不得不說,這兩樣家具都很適合擺在這里。
我仔細觀察這些人過招。無論男女都是熟手,不僅跆拳道的招式熟練,還加了不少其他近身格斗的技巧。李刻無疑是其中最出色的那個。不說他身手矯捷,反應靈敏之類,單看氣勢就很不同。
不到五分鐘,對手已經被他死死的壓制住了。難怪東吳都說自己打不過他。那天我對他使用過肩摔,現在想來,簡直是自取其辱。
其他人漸漸停下來,看著他和副隊長對打。副隊長眼看落敗,便改變了格斗技巧,此時使用的全部是近身格斗的殺招,招招不離眼睛、咽喉、下體。只要被碰到了,便是重傷。
看到驚險處,我險些尖叫出聲。圍觀的人卻是比我冷靜的多,還不時喝幾聲彩,可見這不是第一次了。
不知是打累了,還是分出了勝負,兩個人終于分開。圍觀的人又是一陣歡呼。
李刻走過來坐在我旁邊的地上,窄窄的丹鳳眼向上挑起,看著還在發呆的我。
“打的怎么樣?”
“我真不應該對你動手。”我懊悔非常。
他哈哈大笑:“這么說,是打的不錯了?”
“完全沒想到你的身手會這么好!”我挪了挪發麻的屁股,“不是花架子,是有實戰經驗的。”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我。我被他看的一陣緊張,慌忙低下頭去。
他輕咳一聲,“我去換件衣服,隔壁小朋友快回來了。”
如果說東吳的氣質是溫潤如玉的,那李刻的氣質絕對是鋒利如刀的,內里隱藏著一絲危險的誘惑。
當他換好衣服出來,我不由得倒抽一口氣。
“你穿成這樣干什么?”
“不好看?高級定制你都看不上!”他驚訝道。
“小朋友哪里認得出來是不是定制。你穿一件衛衣,他們搞不好會更喜歡你。”
我愣了一下,又問:“你是要和我一起去看小朋友吧?”
他含糊道:“當然,看小朋友嘛,走吧!”
一個多月不見,這群圓圓胖胖的小家伙見到我竟有些生疏了。倒是對李刻,可是一點都沒顧忌。
我皺眉看著這幾個原本每次見到我都是親親熱熱的小家伙,此時圍在他腳邊,有的在叫哥哥,有的在叫叔叔。他的“高級定制”被小手扯來扯去。
我對妞妞招招手,她似乎是急著要爬上李刻的膝蓋,沒時間理我。
我碰了個釘子,無奈的嘆口氣:“一群小沒良心的。”
“李先生經常過來陪他們玩。”照顧小朋友的阿姨解釋道。
我瞪大眼睛,不解的問道:“你不怕他是壞人吶!”
阿姨白了我一眼,好像我說了什么蠢話似的。
在李刻的“高級定制”變成一片破布之前,我們告別離開。
我拄著拐杖,在前面走的很慢。
“西嶺,你喜歡孩子嗎?”他忽然問道。
“也不是特別喜歡。”我說。
“那你為什么幫他們?”
“說來話長。可能是小孩子身上那種無助的感覺,讓我無法忍受吧。”
這個問題我也想過。這世界上充斥著各種無助的人,老人、兒童、殘疾人、生了重病的人,但是究竟為什么我會單單幫助兒童呢?我僅剩的一丁點同情心似乎都給了他們。
剛見面時我就想問他,此時終于可以問出口:“你的武館怎么開在隔壁了?”
“什么武館!我開的是空手道館。”他停頓了一下,又說:“聽說你在醫院的時候非常危險,病危通知書都下了。”
“是死亡通知書都下了。”我咧開嘴笑了,“我福大命大,又搶救回來了。”
又往前走了幾步,回頭看向他:“你挺關心我的嘛,那干嘛不去醫院看看我呢?別人的病房里擺滿了鮮花水果的,我的病房里就只有幾罐骨頭湯。”
他苦笑一聲:“你太不了解東吳了,他不會讓我見你的。”
“他不知道……”我沉默了一會兒。又懇求道:“別讓他知道好嗎?”
“西嶺,為什么不讓他知道我對你的心意,你在害怕什么?是怕他對你的愛不夠堅定嗎?”
我搖搖頭:“你要是知道實情,就不會這么想了。在這個世界上,怕是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會如東吳一樣待我了。”
他沉默下來,走在后面一言不發。
“撇開李錦的事不說,東吳是真的把你當朋友。你們不能和好嗎?”
我一邊拄著拐杖走路,一邊說話,不免有些氣喘,停下腳步打算休息一會兒。他扶我坐在小區的長凳上。
“以前也許有可能,現在即使我肯,東吳也不會答應的。”他忽然笑起來,“你怎么替他操這個心?他還會少了我這個朋友嗎?”
“我不是替他操心。東吳告訴過我,你的朋友很少。不過他好像錯了,那個副隊長看起來就不錯。”我用袖子擦擦臉上滴下來的汗,“春天快來了嗎?怎么今天這么熱?”
他拿出紙巾作勢要幫我擦汗,嘴里嫌棄道:“你是女孩子嗎,真粗魯。”
我嘿嘿一笑,趕忙接過紙巾,道了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