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東吳臉上的傷口,停工絕對是個明智的選擇。關于違約金的問題,倒是好解決。
第二天一早,我特意約了威廉在樓下的咖啡館見面,討論違約金的問題。
“我國法律關于違約金的規定,實際上是救濟性質的,不像英美法系,它們對于違約金的規定是懲罰性質的。”
“你是說,我們可以不支付違約金啦?”威廉立刻來了興趣。
“我是說,在金額上可以討價還價。而且,合同中約定的違約金數額高的離譜,可以商量的空間很大。違約金的具體數額,依據的是因為違約方違約,守約方因此受到的損失數額。可以這樣計算對方因為東吳違約而受到的損失,如果東吳不參演,另外再找演員,那再找的演員增加的片酬,在多花的時間里面增加的合理費用等等。”
威廉的整張臉都皺起來,兩條眉毛也連成了一條。“如果對方說,因為東吳辭演,他們這部戲比預期收入少了很多呢?這個損失算誰的?”
“算對方的。這個損失算作預期收入損失,應當支付的違約金里不包括這一項。再說了,難道東吳是一流演員嗎?就找不到比他更合適的?”
威廉聽了大笑,“千萬別讓東吳聽到你這么評價他,不然會跟你翻臉的。那你覺得誰才是一流演員?”
我毫不遲疑的答道:“當然是讓雷諾這種。”
忽然從腦后傳來一陣冷風,回頭一看,果然是東吳。
他撇撇嘴:“讓雷諾哈。”拉開椅子,在我們旁邊坐下。
威廉打斷我們的話:“一定要對簿公堂嗎?”
我望向東吳,他的眼神淡淡的,“我無所謂。”他又看向我,“你覺得呢?”
我想了想,說道:“李錦應該會想和解的。打這個官司,對她來說,吃力不討好。”
威廉站起身,對我們說道:“既然這樣,我先去計算出一個靠譜的賠償金額,再和李錦的律師商量看看。”
我點點頭,目送他離開。
“有人找你。”東吳掏出手機,遞給我。不忘加上一句,“總是亂扔,哪天真的找不到了。”
我有些疑惑,接過一看,未接來電上顯示的竟是李刻的名字。難怪東吳的臉色不太好看。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打回去。
我們互相問了好之后,接著就是一陣濃重的沉默。
“我想替李錦道歉。她在行車記錄儀上截了幾張圖。如果我知道她有這個打算,一定會阻止她的。昨天東吳來找我,我才知道李錦居然做了這種事。”他的語氣有些急,“你要相信我,我巴不得這件事沒發生過。”
“你在很早以前就已近為自己的行為道過歉了。至于李錦,她得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我也不會把這筆賬算在你頭上。這是成年人的游戲規則。我遵守,你遵守,為什么你妹妹會例外。”我想起那兩張照片,心里一陣委屈,“如果東吳相信了那兩張照片,你知道我會有多難過嗎。”
東吳將手輕輕的放在我的肩膀上。
我做了幾次深呼吸,強壓下眼中的淚意,“你不要替李錦道歉,我也不遷怒你!”
我轉身將臉埋在東吳的胸口,這里是我可以安心流淚的地方。我不是一個合格的賭徒,此時的我完全沒有賭贏了真金白銀的快感,只有一陣一陣的后怕。不得不承認,我昨天的那一番作為,不過是為自己的懦弱找個借口罷了。
“你有手有腳,卻不愿意踩水,任由自己往下沉,這樣只能等來最壞的結果。”外婆還活著的時候,這樣說過。
東吳像安慰小動物一般,拍怕我的頭,“你也要對我有信心,東吳愛著西嶺呢。”
我撲哧一聲笑了,抬起頭看著他的臉,“你抄襲我的話,要付版權費的。”
晚上的時候,我忽然有些后悔對李刻那么不客氣。我還想著,從他這里打聽一些關于王晉的事情。對于國內的紅酒市場,以及各路紅酒經銷商,還有誰會比李刻更熟悉呢。
王晉從一個制造行業的大廠經理到紅酒的頂級經銷商,用了不到半年時間。我從沒見過一個人可以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在一個自己并不熟悉的行業做到類拔萃的程度。
事有反常必為妖。我在這里面,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即便真有妖,如果不是因為靈君,我也懶得理會。
我還是厚著臉皮找了李刻。還好,他對我的愧疚之意持續的時間比較久,目前為止還沒有完全散去。
“你了解國內的紅酒生產商嗎?”
我本想搖頭,可是又不想在他面前露了怯,便含糊道:“知道一點,好像有什么威龍……”
李刻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好像在說,還真的是一點啊。
我的無知立刻被鋪陳在眼前,我一陣窘迫。“這和王晉有什么關系?”
“國內葡萄酒市場集中度很高,張裕占了20%左右,長城大概17%,王朝大概7%,剩下的品牌不太成氣候。”
我立刻端正態度,像個小學生一樣認真聽課,恨不得找個筆記本記下來。
“王晉在半年前銷售的葡萄酒,主要是是國外進口,國內罐裝。”
李刻不放心的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確認我是不是能跟得上他的思路。
顯然我不能。無知兩個字重新黏在我的臉上。
“現在說到重點了,半年后他蓋了這個酒莊,開始銷售國內產的葡萄酒。可是這個國內品牌,叫什么夏青的,我從沒聽說過,這就有點問題了。”
“什么問題?”我實在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半年時間,他的投資還沒收回來呢?哪來的錢蓋酒莊,又哪來的錢做這種小品牌的銷售。他的那個所謂的地下酒莊賣的幾桶酒,恐怕連廣告費都賺不到。”
我剛要開口,卻被他打斷,“夏青注冊在山東煙臺,大股東也是他。當地政府沒有給過他什么扶持貸款,他砸的是真金白銀。”
我已經知道哪里不對了,“他的錢是哪來的?他的家境和我差不多,絕無可能一下子拿出這么一大筆錢來。至于其他的人脈資源,也沒有聽說有誰想要進軍葡萄酒市場。”
李刻聳了聳肩,好像是要把這個疑問抖下來似的。
“你早就注意到這個人了是嗎?”
李刻點了點頭,“他搶走不少我的客戶,還有我朋友的客戶。”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睛大半掩蓋在睫毛的陰影下,眼神在地上飄忽游弋。
這讓我覺得他對我瞞了很多重要的信息。他剛剛告訴我的這些,恐怕是經過刻意精簡的。
至于為什么刻意隱瞞,應該不是屬于商業機密的原因不能對外講。也許,這其中是有什么難言之隱吧。
我忽然有個疑惑,便問李刻:“他之前銷售的紅酒是什么品牌?”
沉默,非常冷硬的沉默,帶了一點隱藏的怒氣。
我打個哈哈,“你不知道也沒關系,這個一點也不重要。”
氣氛有些古怪,我忽然醒悟過來,剛剛哪句話的含義是:“我知道,但是太重要了,不能告訴你。”
他看我一眼,似乎是在重新掂量一回,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不知道他究竟從我臉上看到了什么,最終還是決定,什么都不說的好。
我明白這個時候是問不出什么了,便識趣的閉了嘴。
我納悶自己之前怎么會如此信任這個人。他對于我來說,基本上還是個陌生人。除了東吳告訴我的,關于李刻兄妹的事情,還有李刻自己透露出的一些家事,再沒有別的了。
我又憑什么認為,他會信任我。憑他對我的一點若有若無的好感嗎?我也太自以為是了。
難道真的像他說的那樣,我們是同一種人,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相似性讓我不愿意承認我們還是陌生人的事實嗎?
“你發什么呆?”我聽出李刻放低的聲調中暗含著被逼到墻角時才會有的氣急敗壞,“這事情等我查清楚了再告訴你。”
得!這是不想讓我插手往下查的意思。
我還得說幾句表示感謝的廢話,“那真是太好了,謝謝你!”
我也不是沒有收獲,起碼眼下的調查方向已經清楚了。王晉在半年前代理的葡萄酒品牌是什么。這個應該不難查吧。
至于,這個品牌和李刻又有什么瓜葛,讓他如此難以啟齒,那才是調查的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