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輝辭別肖曼迪,從肖曼迪家里走出來,準確地說是從他爸爸林為方的家里走出來,他沒有急著開車回家。
他沿著小區的側門走進學生區,此時,晚上八點多鐘,正是學生下晚自習回宿舍的時間,熙熙攘攘、來來往往的學生好不熱鬧。
他在青春洋溢、熱熱鬧鬧的學生中緩步穿行,大學畢業不到四年,于他,仿佛隔了幾個年輪,他感覺自己二十五歲的心老氣橫秋,他感到跨出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的步履沉重。
他一直走著,一直走到馬路邊,穿過馬路,走進父親所在的院系區。
同樣熙熙攘攘的人流、同樣三五成群的嚶嚶嗡嗡,他想著:此刻,如果父親沒有昏迷、如果父親不是躺在病床上,他也許還在這校園里挪動著他的身影。
他一邊想著,一邊穿過三五成群的學生堆,他來到了他父親工作的辦公樓前。
這是一幢不高的樓,總共只有四層,卻很有特色,整座大樓呈半圓形繞廣場而建,仿佛一雙伸開的超大手臂、做出一副海納百川擁抱的姿勢。
林一輝走到距離大樓五十米左右的距離,便停了下來,不再往近走,他知道再走近,他便看不清這樓的全貌。
他站在那兒,他看向大樓,有些辦公室內依然燈火通明。
作為一個初涉高校工作的人,林一輝深知教育工作者的不易;亦或者他們不著急回家,壓根兒回到家里也是孤身一人。
他想起自己的父親,年輕矯健的身影在這塊土地上,穿梭到了幾近黃昏。
他想起父親那些無家可歸的日子,是不是夜深人靜,父親的辦公室里也依然燈火通明呢?
他知道,這樣的日子對父親來說肯定是太多太多。
那個時候,他就聽大伯說起過,大部分時間父親加班晚了都會睡在辦公室沙發上。
他無法想象一米八五的父親在那半米寬、一米五長的沙發上如何伸展。
此刻,他似乎看到父親的身影隨著下班的人流走下樓,走進廣場,眼看著同事們急沖沖往家奔,而他自己卻是那么地茫然無措。
他的家被一個毫不相干的男人占著,他的老婆是別人的老婆,他的兒子叫著別人叔叔,他們的團圓拒他于熟悉的門外。
想到這兒,林一輝的心一陣緊縮,那不是痛那么簡單的感覺,那是一種痛與悔恨、甚至憤怒交織的情緒,堵在他的胸口,欲罷不能。
他明白,那時候的父親根本就不忍心回去面對他自己耄耋的老父親慈愛而關切的面容。
父親那孤單的身影在這喧鬧的校園徘徊了多少個黎明與黑夜。而小吃店、盒飯、甚至方便面都是他解決饑腸轆轆的常態。
當這些畫面在林一輝腦子里不斷閃現的瞬間,他的眼睛模糊了,此刻的他才發現,自己從來就沒有體會過父親的感受。
四年前,父親抑制不住喜悅地告訴他:父親打算和肖阿姨組建一個新家。
那時的他,真誠地祝福父親,他看到了肖阿姨帶給父親的變化。可是,再好的肖阿姨終究不是自己的媽媽。
林一輝不忍再想下去,他明白,如今,過去的那一切都無以挽回。
他只是想著怎么能讓自己的父親醒來,即使父親醒來知道了血型的不同,不再承認他這個兒子。他還是會盡一個兒子的義務,盡心盡力為人之子。
只是,在林一輝的心里,始終認為:肖阿姨該是多么地恨他!她一定永遠也不會原諒他,不會給他懺悔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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