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大半晚上,阿永又困乏又郁悶,一口氣就睡到了午時,等他懶懶散散地起來,還沒走出客房,就聽到了一陣吵鬧聲。
“我都等了一盞茶的時間,你怎么還不去叫你家公子出來?”
“我家公子還沒睡醒,叫什么叫。“
“你家公子是不是屬豬的?”陌生的聲音怒氣沖沖地說道。
“我家公子屬龍。”老胡冷冰冰說道。
“我看屬豬,不然怎么都晌午了還不起來?”
“你是屬狗的吧,一進門就亂叫。”
“你怎么罵人?”
“我還想打人。”
“你試試。”
“我要打人的時候不用試。”老胡的話語突然冷的就像三九天的寒風。
“你……”
當阿永走出房門的時候,就看見了一個人瞪著老胡氣得說不出話,老胡看著他的眼神冷酷又輕蔑。
“你有什么事?”阿永走到這人身旁說道。
這人聽見說話,猛然轉過身看著阿永,臉上還滿是憤怒。
阿永也在看著他,一臉的笑意。
“你就是永南山?”來人忽然變了臉色,滿臉傲然反問道。
“你找我就對了,你若找事就錯了。”阿永微笑說道。
“我不找事,我是找你有事。”來人嘴里說著話,頭卻向上抬高了許多,又像是看著屋頂,又像是在看阿永,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
“你是……?”
“好幫手。”阿永的話還沒說完,來人就打斷了他的話。
阿永有點不明白,說道:“我好像沒有請你做幫手,你也不像一個好幫手。”
“我的名字叫好幫手。”
阿永說道:“我明白了,你姓好,叫好幫手?”
“我不但叫好幫手,我也是一個好幫手。”
“誰的好幫手?”
“好管家。”
沈府的好管家,他的副手叫好幫手,這實在有趣極了。
老胡看著這個高傲的好幫手,眼里滿是怒氣,這個人的態度實在讓人受不了。
阿永卻并不生氣,微笑說道:“你找我有事?”
“沒事我吃飽了撐得來找你。”
這個好幫手好像不是來請人的,而是來氣人的,看著他的神情,聽著他說話,就讓人忍不住想把他的鼻子砸扁。
老胡眼里的怒氣逾盛,阿永還是沒有動氣,說道:“是好管家讓你來請我?”
“好像是的。”
老胡終于忍不住了,一把抓住好幫手的衣服,怒聲說道:“到底是還是不是?”
老胡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可他這種做作的語氣讓人聽著就憋氣。
好幫手絲毫不懼,依然傲氣說道:“你想是他就是,你不想是他就不是,心若想之,何須多問。”
阿永看著老胡,臉上一沉,說道:“放手,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說話方式,不必強求。”
好幫手終于把他的頭放了下來,說道:“永公子的這句話我喜歡,人的性情就像這位爺一樣,火爆脾氣的永遠學不了平和的人。”
——有些人總希望,別人說話做事是他們喜歡的樣子,殊不知,他們自己本身也并非讓人喜歡。
“公子請一個人跟我來。”
好幫手不管阿永是什么反應,徑自走出了房門,連一絲解釋的意思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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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幫手的態度實在太差,他的行為更差。
他把阿永帶到一間正廳,里面卻連一個人都沒有,硬邦邦地扔下一句“先等著吧”,自己卻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關門的聲音還特別響,好像生怕阿永聽不見。
阿永微笑看著他離去,什么話也沒說。
沒有人邀請他坐,站著也不是個辦法,于是他拉過一張椅子,準備坐下來等。
誰知當他屁股剛坐下,“咔擦”一聲,看似好好的椅子卻折損了,阿永猝不及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折斷的椅子腿茬子還劃破了他的手。
他只有搖頭苦笑,喃喃說道:“沈府的座椅有毛病,下人也不知道更換,我得提醒好管家,要是摔著其它重要客人,那可就壞事了。”
他只好再拉過另一張椅子,坐了上去。
“咔擦”一聲,他萬沒想到,這張椅子竟然也壞了,又讓他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
“看來不是人家的椅子有毛病,或許是我近來又長重了,我坐得時候可不能再用力了。”他苦笑自語道。
“嘭”的一聲,門突然被撞開了,冷不防把阿永了嚇一跳。他驚奇地看著站在門口、手里托著茶盤的丫鬟,不知道這個送茶水的婢女是怎么啦。
小丫頭瞪著眼睛看著阿永和地上壞掉的椅子,一步跨進了門里,氣呼呼走到阿永面前,說道:“你這人怎么回事,好好的椅子你怎么可以打壞?”
阿永笑道:“東西用久了,它總有壞的時候,碰巧讓我趕上了。”
小丫頭生氣地說道:“這么結實的椅子,它怎么會無端壞掉,你是不是對好管家不滿,借故撒氣?”
阿永苦笑說道:“怎么會呢,府里這么多事情,好管家一定有事耽誤了,我又怎么會對他有意見?”
小丫頭依然不依不饒,說道:“我不信,你再坐坐給我看看,是椅子不對還是你心里有氣。”
阿永為了證明椅子的確會壞,在坐得時候還有意用了些力,可是這張椅子卻連一絲聲響都沒有,更不要說壞掉了。
阿永不死心,又把擺放的所有椅子使勁坐了一遍,結果令他很失望,沒有一張椅子有絲毫的問題。
小丫頭“啪”的一聲,把茶盤重重放在桌上,震得茶盤里的茶杯差點翻到,茶水濺得滿木盤都是。
她嘲諷道:“你可以再用點力,不然怎么能證明這是鐵力木做的。”
鐵力木做得家具,不但花紋奇美,木質油潤,它堅硬的程度也非一般的木料可比,不用刀砍斧斫,你根本就奈何不了它。
阿永說不出話來,連他都覺得有理屈詞窮的沮喪。
小丫頭看著他憋屈的神情,很是同情地說道:“好管家一向架子很大,哪一個見他的人不都等得心煩氣躁,拿我們這些下人撒氣,還好公子你拿椅子出氣,沒作賤我們這些下人,你先喝杯茶,慢慢等著吧。”
人可以受苦、受累、受氣,唯獨受不得冤枉,因為冤枉代表著正確被踐踏。受了冤枉的人要是得不到伸張,他一定覺得自己像沒穿衣服在讓人觀看,你說,他又如何受得了?
阿永覺得要解釋這件事情太難,小丫頭似乎也不會相信,于是不再申辯,接過茶杯,依然微笑說道:“好管家是大忙人,我會耐心等,不著急。”
看著阿永慢慢啜著茶水,小丫頭反而有些呆了,忍不住說道:“茶水合你的口味嗎?”
“還好,比白水好多了。”
小丫頭說道:“真的?”
“我已經快喝完了,你說呢?”
小丫頭說道:“你很渴嗎?”
“出來的時候,我已經喝過一壺香茶。”
小姑娘看阿永認真的樣子,似乎有些生氣,說道:“你難道喝不出來,這是冰冷的隔夜茶。”
“我又不傻,怎會品不出來?”
只要喝到這杯茶水,不要說正常人,就是傻子都會嘟囔。
小丫頭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說道:“你難道不生氣?”
“我要是生氣,你就有麻煩,你說我是生氣好呢,還是假裝不知好?”
小丫頭頓時啞口無言,她似乎認為,阿永應當大發脾氣,或者用茶水潑到她臉上才正常。看來,這小丫頭當真有些迷糊,生怕自己做得事阿永不張揚。
小丫頭忽然神秘笑了,說道:“我這是故意的。”
“原來是你這個鬼丫頭搗得鬼。”
小丫頭笑著說道:你知道這是為什么?”
“不知道。”
阿永也不多問,很配合的順著小丫頭的話頭,好像什么也不明白似的。
小丫頭有些喪氣地說道:“我本想看看你生氣的模樣,誰知道你好像是一個木頭人。”
“你想看我生氣的樣子?”
小丫頭使勁搖搖頭,說道:“不想,男人要是生氣起來多怕人。”
“是不是有人想看我生氣?”
“是。”小丫頭隨口說道,可她好像忽然想到什么,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驚慌地看著房門。
阿永奇怪地看著小丫頭的恐慌樣,說道:“是誰?”
“是我。”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
虛掩的房門被推開了,走進來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
老人身著灰色的長袍,頭戴淄撮,渾身上下沒有一件配飾,長袍鞋襪并非新裁,但漿洗得很干凈。
他的指甲發須修飾得整齊有型,皮膚保養很好,沒有一絲皺褶。雙眼炯炯有神,看著你的時候,不用多問,就仿佛能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是好管家。”
“看得出。”
“你還看得出什么?”
“沈府外把關的相卦人,沈府內主事的好管家。
好管家盡管易容精妙,可是他的這雙眼睛卻瞞不過阿永——再精妙的喬裝改扮,也抹不去一個人眼睛里的氣韻。
好管家看著阿永,眼神忽然變得犀利,說道:“你不怕?”
阿永說道:“我怕什么?”
好管家道:“你偷偷去了一個你不該去的地方,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沈府豈能假裝不知?”
阿永說道:“我既沒偷,也沒搶,就是去參觀了一下,這好像算不得什么吧?”
好管家說道:“沈府重地,未經允許擅自進入,這好像也不合道理吧?”
阿永忽然笑了,說道:“是你沈府的人,拿著沈府的鑰匙,帶著我進去,這并沒有什么不妥。”
好管家啞然,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可事實的確是這樣。
他想了片刻,說道:“你到沈府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阿永說道:“當然是做沈家的女婿。”
好管家說道:“可是我并沒有看到你的誠意。”
阿永說道:“你要什么樣的誠意?”
好管家說道:“只要誠心誠意,沈老爺自然會看出來。”
阿永說道:“難道你們一直在暗中觀察所有應婚的人?”
“不錯。”
阿永說道:“你們能看出什么?”
好管家說道:“從一個人的言行舉止,待人接物,總能看出一些東西。”
阿永說道:“我明白了。”
好管家說道:“你明白了什么?”
阿永說道:“從我踏入沈府,所有遇到的一切都是一種試探。”
好管家說道:“你如果現在才明白,我會很失望。”
阿永說道:“從遇見李三我就懷疑,可我沒想到考驗已經開始了。”
好管家說道:“你說對了,真正的考驗從踏進沈府的門就已經開始了,你是唯一一個幾乎及格的人,只可惜最后讓人很失望。”
阿永說道:“我很不仗義,關鍵時刻棄小鈴而去,是不是?”
好管家說道:“要知道,男女之間最看重的就是患難與共。”
阿永微笑道:“我必須這樣做。”
好管家道:“為什么?”
“我如果不這樣做,這臺戲又如何演下去。”
“你早已看出來了。”
阿永似笑非笑地看著小丫頭,說道:“沈府千金小姐的婢女,和我非親非故,我們也并非一見鐘情,她怎么會帶著財寶與我私奔?
還有這故意找茬的小丫頭,要是連這些都看不出來,那就會被人賣了還幫人家數錢。可我不明白,這些背后真正的意圖,所以我要看看,接下來到底還會發生什么。”
小丫頭的臉紅了,抿著嘴直笑。
好管家嘆道:“沈老爺終于等到了如意佳婿,你的才智城府足以挑起沈家的萬貫家財,老朽深感欣慰,所有的心思總算沒有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