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

身后的馬追趕上來，蕭棠匆忙間回首，看見當先策馬的男子，身姿如松，墨發飛揚，緊攥著馬韁朝她飛奔而來。

蕭棠棄了馬轉身往后奔去，方才摔下馬時摔斷了左腿，她忍著疼咬牙往前奔去。

“杳杳，不可?！?

慌亂間，她聽到身后的一聲喚聲，他喚她“杳杳?！?

蕭棠回頭，看著那張熟悉的臉，狹長的眼、英挺的鼻，兩道眉峰微微皺起，薄唇輕抿。

他一向是從容的，這般苦大仇深的樣子倒是許久未見著，蕭棠看著身后的萬丈深淵，不禁笑了。

原來這世上還有江寒怕的東西，他怕儲君墜崖，不能攜天子，不能令諸侯？

他曾執著她的手，一筆一畫教她寫下“青山不厭三杯酒，長日唯消一局棋?！?

原來他寫些那樣閑淡的詩，不過是因為沒有遇見真正在乎的事罷了，何人能與世無爭？他借著那些詩詞掩蓋心里頭的翻涌的野心。

“杳杳，把手給我?！?

江寒伸出手，說話的聲音像從前一般溫柔。

七歲時她跌入水塘，他站在岸邊看著她笑，他說，“杳杳，把手給我?！?

十歲那年的上元節，她偷偷逃出宮去，被擁擠的人群沖散，從人潮涌動中伸出一只手來，對她說“把手給我。”

她總是那樣順從地牽著他的手，好像那般，便就什么都不怕了。

蕭棠抬眼看著他，又看了看身后的萬丈深淵，也不知道向來從容淡然的天下兵馬將軍落了個逼死儲君的罪名，還會不會那般游刃有余？

她的嘴邊勾起一個笑容，頭一次，她不再那么順從地向他伸出手去。

大丘的儲君，絕不做階下囚。

“杳杳?！?

蕭棠聽到他坐下疾風飛奔而來的聲音，他的聲音顫抖，睜開眼，她看他那張焦急的臉。

她看到明月清冷的光照在他的側臉上，她記得那一年中秋，他們曾在桂花樹下飲酒，她喝得昏沉，將頭靠在他的肩上。

他眉眼含笑，將身上的外袍披在她身上，那天夜里，他的眼睛也如現在這般，倒映著的，都是她的影子，月光落在他的眼中，照得一雙沉黑的眼如星河璀璨。

明月夜、短松岡，萬丈清風徐徐來，盈滿她的長袖，少年好看的眉眼落在她的眼中，烙在心口，今夜的種種，足夠她刻骨銘心。

她的這一生，不值得，但是她，不后悔。

陽光刺眼，耳邊有聒噪的蟲鳴聲，手腕上好像有什么東西在爬動，癢癢的、涼涼的，蕭棠翻了個身，吧唧吧唧了嘴，繼續睡。

手腕上的那個東西好像受了驚動，一口咬在她的手上。

“哎喲，臥槽?！笔捥氖直凵弦还蓜×业拇掏磦鱽?，驚得她一個激靈坐起身來。

一睜開正好對上了一雙豆豆眼，嗯。。?；锪?、圓滾滾，看起來肥碩且壯實，同樣懵懂地看著蕭棠。

“哎呀，媽呀，蛇啊?！?

蕭棠一聲驚叫，驚得那個東西一個閃身逃得跟飛似的，一轉眼，便只瞧著一條尾巴在草叢里晃晃悠悠逃得沒影兒了。

“這是什么地方？”蕭棠往周圍打量一圈，難不成昨天喝多了，竟然又跑錯地方了？

可是這次錯得好像也太離譜了些吧，瞧這個樣子，應該是個什么國家自然保護區吧。

她向著遠處的山看去，山明水秀、風和日麗，嗯，至少是個5A，沒花門票錢，賺大了，賺大了。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對？

“老子給毒蛇咬了?！笔捥囊惶挚吹礁觳采蟽蓚€明晃晃血窟窿，還涓涓地往外滲著血。

打120，蕭棠一拍腦袋，開始在身上翻找起來。

這穿的都是什么。。。當蕭棠看到自己身上這身衣服的時候徹底凌亂了，里三層、外三層，裹了又裹。

“都是些什么？都是些什么？”蕭棠一把扯下頭發上的東西，在陽光下看起來明晃晃的，”我什么時候戴了這些東西了？難不成昨晚上一高興還COSPALY了？“

“那我也不應該玩這種東西啊?！?

隨意地丟在草地上，一面渾身摸索著，“我手機呢？我手機呢？“

“臥槽，我手機上哪兒去了？喝酒尼瑪真費事。”

她一面說，一面罵，一面快速地寬衣解帶。

“什么破衣服？脫起來這么費勁?！?

“公。。。公主。。?！?

正當蕭棠為身上這件衣服火大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一道弱弱地聲音。

“嗯？”

一抬頭，三丈遠處，正站著數十個奇裝異服的男男女女，以一副見了鬼的樣子看著她。

“額。。?！笔捥膬芍皇郑皇诌鼛У囊欢耍粗矍斑@群風化的人，用力地咽了口唾沫。

“總算有人來了，快來啊，幫我找找手機?！彼顸S鼠狼見了雞般，十分熱情地朝前面奔了去。

“雞崽子”大約被這種熱情嚇著了，腳步整齊地默默往后退了兩步。

“你們躲什么呀？你們幫幫忙，忙我把這衣服脫了，也太難脫了?！笔捥挠滞白妨藘刹?。

人群又默默地往后退。

唉，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在如此和諧的社會中，竟然還有這樣冷漠的人，蕭棠不禁感嘆。

這已經不是那個我在馬路邊撿了一分錢的紅領巾時代了。

算了，你們不幫，老子自己來。

蕭棠心里本就著急，這會兒發了狠，將手上的外套往地上一丟，又開始扯中衣，“不就是件破衣服嗎？”

“公主，公主。。?！?

打人群中忽然奔出來了個老婦，四十來歲的年紀，忽然就奔到蕭棠腳邊跪下，眼淚“刷刷“往下垮。

“公主，公主不可啊，女子最重要的便是清白，縱然再難過，也不該拿自己貞潔開玩笑啊?！?

“公主？”蕭棠看著跪在地上老婦。

腦子中一個片段快速地閃過，車子的鳴笛聲、前頭大燈刺眼的光芒，以及后來人群紛紛的議論聲混雜著爭吵的聲音。

“這么年輕就死了。”

“是啊，真可惜?！?

“怎么沒見到她的家人？”

“警察來了，警察來了。。?！?

這些記憶都在腦海中極快地一幀幀閃過，蕭棠覺得頭疼，昨天晚上，好像不只是醉酒那么簡單。

蕭棠看到眼前人群自動往兩邊散開，當中一個人從里頭人群中行出。

“將軍。”

所有人都這般尊稱那個男子。

忽然，蕭棠腳一軟，方才腦中的記憶全失，心跳加快、手腳無力，遭了，方才中的蛇毒發作了。